由于雪下得颇大,韩大郎牛车赶得很慢。
往日卯时就到了铺子里,今日快到辰正才看见城门。
下车之前,韩璎收起了多余的表情,严肃地盯着方二郎道:“你不必忧心,有什么事情,就去韩记饭馆找我们,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若遇到事情,有个人能商量总比自己一个人闷着强。”
方二郎噗通噗通跳动的心,随着韩璎的话,也镇定下来,胸腔里淌过一阵暖流。
韩璎继续道:“如果今日要回家,走之前一定要来韩记饭馆一趟,支会我一声,万万不可一个人招呼不打就走。如果你想我以后都不再理你,那你就别来吧!”
韩璎说着说着,变了脸。
方二郎还真吃这一套,瞬间俊美的脸上出现一丝慌乱,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连忙道:“我都听见了,韩小娘子,我一定会去韩记饭馆说一声再走的。”
“答应我的话可别忘了啊,不然我当真就不理你了!”
“多谢韩小娘子的挂念,我一定放在心上。”
眼见着即将到城门口,方二郎当着韩璎的面,围上围巾,背上书箱。起身下了车,跟韩大郎道了谢。
被人瞧见跟未婚女子同乘一车总归不好,哪怕二人是定了亲的。
韩大郎也没挽留,点个头,缓缓驾着牛车往城里去。
方二郎入了城,找了个背风地儿,从书箱里拿出一串腊肉,买了一坛酒,摸了摸怀里的二两银子,抬脚走到了王秀才家。
方二郎在门口整理整理仪表,弹弹头脸上的雪。
扣了三声门,里面传来一串脚步声。“吱嘎”一声,门开了个小缝儿,门后露出一张四十出头的女人脸。
方二郎瞧见人了,连忙作揖:“嫂夫人,王廪生在家吗?在下前些日子和他约好,今日相商一些事情。”
女人眼珠子一转,高颧骨下嘴角一咧,依旧趴在门缝,并不给方二郎开门:“原来是方二郎啊,大雪天的这么早就来啦!可惜你白跑一趟了,我家那口子今天没在,一大早就被员外老爷请去喝酒了,这可太不巧了你说说。”
方二郎有些失望,并未表现在脸上,礼数行了个周全,道:“那在下去别处等廪生大人归来,就不打扰嫂夫人了。”
女人左右转转头,瞧了瞧方二郎白嫩额面皮,低声道:“我劝你呀,别等了,他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呢!”
“多谢嫂夫人的好意!”
没等方二郎抬头,刷了黑漆的大门便合上了,就像没开过一般。
方二郎拎着酒坛和腊肉,走到巷子口,踟蹰两步,寻了个背风的门廊站定了。
小半个时辰后,巷子里多了个“雪人”,并不引人注意。
王廪生家大门打开,方二郎心下微动,想迈步出去瞧瞧。
冻得微僵的腿脚还没动作,听到声音传来,便止住了行动。
只听王廪生朗声笑道:“汪老弟,有空常来啊!”
这声音也是个耳熟的,汪童生道:“一定,一定,王兄不愧是秀才当中的佼佼者,文采斐然,让我心生钦佩,若不嫌弃,我定常来请教。”
“哈哈哈,汪老弟慢走!”
“王兄别忘了……”
“那是自然。”
突然之间,方二郎并不想让人发现自己,往后缩缩,身体贴近这家的门边墙,再有风雪的加持,汪童生并没有发现方二郎藏在这里。
等汪童生趾高气昂地走出巷子口,方二郎的后背离了这家院墙,抖抖身上的雪,又站了一刻钟,才又踱步到王廪生家门边。
能听到王廪生并没有压低的声音:“这可真不错,这姓汪的童生来了就给我送了五两银子,你说我能不要?”
“可不是?这汪童生比那个方二郎可大方多了,今早他就拎了一坛子酒,一小串儿腊肉,再加上往年固定给你的二两银子,托你给他担保,可真够寒酸的!”女人尖细的声音敲打着方二郎的耳膜。“我看呐,要不你把他这点儿东西收了算了,二两银子少是少了点儿,也是钱不是?”
王廪生叱了女人一下,道:“胡说什么呢?我收了汪童生的银子,答应不给方二郎作保,我再收方二郎的银子,那我成什么了?这穷小子不得闹将起来?他要是不管不顾,破罐子破摔,那我这张脸该往哪儿搁?”
女人尖细高昂的声音低了一些:“银子啊……”
“行了,这事儿你就别掺合了,晚些时候我去个诗会,你把那个方二郎打发了吧!”王廪生脚步声和说话声渐远,看样子是进屋去了。
“哼,怕是又去找那个贱蹄……”女人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方二郎在王廪生家门外,听到了一出戏,这戏里竟还有自己的戏份。
嘴角噙出一抹笑,又站了一刻钟。
扣门之后,不出意外,又是王廪生的媳妇给开的门,女人上下打量了方二郎一眼,声音有些高:“又是你啊!你没走?”
“嫂夫人,我刚在外面吃了个早饭,怕错过王廪生归家,便来看一看。”
女人仿佛松了一口气,再次露出笑来:“说了别等了,人还在员外家吃酒呢,有时候喝到第二天也是常有的事儿。”
方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