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单氏点头笑道:“是个懂事的孩子,姑母没有白疼你。”说罢又叫纨纨平身,向完颜宁笑道:“妹妹不必送了,你们姊妹俩一同过节吧。”
完颜宁送罢皇后,挽着纨纨进屋浅笑道:“原来你还另外有个名字,我竟不曾听说过,是哪两个字?”纨纨在手心里画了二字,完颜宁点头叹道:“‘柔嘉维则’‘宜其室家’,可怜姑父一片慈父心肠,全在你这名字里了。”纨纨笑道:“家里人都只叫我的乳名,这个正经名字用得极少。”完颜宁笑道:“从前你年幼,现在一年大似一年,自有这名字的用处。”
说话间,二人已走到内室,纨纨见四下无人,悄声道:“宁姐姐,我问过叔父了,他说我祖父从前有一把极好的匕首,后来就不见了,他以为翁翁给了我爹,可我到爹爹书房和母亲房里找过,并没有找到,福慧姑姑也说不曾见过。”完颜宁沉吟道:“许是禁军抄捡时,顺手牵羊了。也罢,咱们再找找其他门路。”纨纨点点头,感激地道:“宁姐姐,多谢你这样费心。”完颜宁低叹道:“不必谢,你父母待我的恩情,又岂是我能够报答的。”纨纨心中好奇,却也不敢细问,怯生生地应了一声。
二人又切切私语一阵,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疏星淡月,清风频徐,一道银河光华璀璨,两边牵牛织女星烑烑闪烁。宫人们早在院中设香案、置瓜果,又备下了细针彩线、银盆清水,完颜宁携纨纨到院中,笑道:“‘络角星河菡萏天,一家欢笑设红筵’,咱们都没有家了,自己欢笑设红筵吧。”对天拜了几拜,默默祝祷纨纨一生顺遂、早遇良人,转念想到自己,除了祈求国泰民安、早日昭雪冤枉之外,竟不知可以为自己求些什么,心下颇觉无趣,拈起两枚银针,一枚递给纨纨,又叫流风凝光等一同穿针乞巧。宫人们笑着捻了彩线去穿针孔,纨纨却小心地以余光瞥见完颜宁得了巧之后才穿过去。流风笑道:“长主和大姑娘都乞到巧啦。”完颜宁浅笑道:“下一个就不成了。”说罢,又拈起一枚银针轻轻投入水里,果然沉了下去,宫人们皆笑了起来。世间女子七夕乞巧,皆求女红针黹技艺出众,纨纨忖度此景,拈起银针随手丢进盆里,不想那针却稳稳当当地浮在水上,月光烛火两相映照,使得针影重叠,竟似花朵形状,流风拍手笑道:“大姑娘真巧!”纨纨有些尴尬,娇怯怯地转顾完颜宁。完颜宁却不甚在意,笑道:“天孙娘娘明察秋毫,姑母从前教我针线,我却没好好学,再骗不过神明的。”说得一众宫人皆笑了起来。
纨纨想起嫡母,神色微黯,轻声道:“我听福姑姑说,母亲极擅针饪,爹爹年轻时的贴身衣物,都是母亲亲手做的。”完颜宁点点头,想到自己的将来,心里愈发无趣,浅笑道:“那你可要多乞些巧,将来给我的妹夫也裁几件。”纨纨才十一岁,哪禁得这一句,登时小脸通红,娇嗔道:“宁姐姐……”仰头望向天边牛女双星,低笑道:“我将来的宁姐夫也像……”牵牛星三字刚到嘴边,突然想到牛郎织女虽情深爱笃,却隔着银汉迢迢万古相望不相亲,寓意甚是不祥,忙截住了话头,低头不语。完颜宁也不以为意,挽着她去看宫人们乞巧不提。
清平的日子并不长久,冬十月,西路传来噩耗,蒙古军攻破西夏重镇灵州,剿杀西夏精锐二十万,兵围都城中兴府。皇帝自感唇亡齿寒,忧心不已,在内廷新设益政院,与杨云翼等终日论求良策,然而每尝议到最后,君臣皆感积弊已深:军队纪律涣散士气低落,国库空虚财政蹇蹙,百姓贫苦艰难无以为生,南临世仇北接强敌,好不容易重新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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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西夏却覆灭在即。国破思良将,皇帝追念开国时如云将星,苦求不得,长自喟叹,益政院谏议裁撤冗官冗将,节省宗室戚里用度,然而皇帝担心朝堂会因此动荡生变,危及社稷,只得缓缓图之。
完颜宁听闻后,心知宣宗任用吏员监视百官已久,朝臣尸位素餐,唯知表演忠诚,蒙军一来则呼天抢地挥泪如雨,蒙军一去则弹冠相庆争奏祥瑞,全无一点务实举措;而新君虽有救亡图存之心,却无卧薪尝胆、除弊革新之志,这十年苟安河南地,全仗西夏牵制,如今西夏灭亡在即,金国也来日不远了。她想到此,心中更觉冰凉,自忖一生所愿无非尽心竭力报效国家,一旦国家不存,自己又何以焉附?
转念一想,又想到纨纨,心道:“对了,还有纨妹呢,朝政之事我无法做主,纨妹那里可不容有失。”于是命宫人备车往济国公府。
车辇出了南门,便往龙津桥方向行来。流风忽闻不远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叫骂声,随后宫车急停,周围惊呼之声四起,夹杂着奔跑的脚步声、惊慌的哭泣声和各种物品撞击坠地之声,十分混乱。流风急忙搴帘而探,却见前方龙津桥上有一中年妇人在火堆旁捶胸顿足哭喊叫骂,更发疯似的意欲挣开两侧甲士,一个劲地往火堆里冲,周围百姓或驻足观看,或奔走呼叫,闹得这一带人仰马翻,场面极为不堪。随行的殿前军见状,恐长公主受到冲撞惊吓,早已各持兵刃将辂车团团围住。
完颜宁纤眉一蹙,沉静地道:“把车停到路边去,这样居中挡道,百姓们不便逃散。”宫车移到路边之后,她又面不改色地搴帘而望,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