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附耳追问自己是否真的是瀛洲城人氏,他却烂醉如泥,伏在石桌上沉沉睡去。
天冷秋凉,更深露重,夜阑人静,方圆只剩几盏高挂的灯笼。
扛他回去,这是件力气活。可他虽说清瘦,毕竟人高马大,又常年习武练就了一身腱子肉,实在沉得让我不知如何下手。
“姑娘,需要我帮忙吗?”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温凉的身影。
我着实吓了一跳。回头,墨凉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披着月光温润如玉的笑着。
“你怎么来了”,我警惕道。看看伏在桌上呼呼大睡的白逸尘,顿觉一阵心虚无比惶恐。
墨凉道:“出来转转,看这边有人影便过来看看。刚巧是你们。”
我叹道:“委实很巧。巧得不早不晚,阿尘这边一头刚扎下去你就来了。”
他干干一笑。
我道:“既来了也好,墨公子,我们敞亮了说话,省得你再眼巴巴一口一个姑娘追着我纠缠不休。皇天在上,月老为证,我云宿确然不记得什么墨凉碧穹,也无意与你二人攀熟叙旧,便纵有十条命,也经不起你们一见面就要打要杀的折腾。你们,放过我吧。”
我不遮不掩,说得十分畅快。
墨凉沉默了半晌,潸然道:“云儿,我从不想伤你,碧穹亦是。”
“打住”,我摆摆手,险些被这说法给逗笑了。“一来,我同你不熟,我尊称你一声墨公子,你也只需客客气气唤我一声云姑娘便可。二者,你说你们不想伤我,碧穹的长剑和毒针却是直直往我身上刺的。”
墨凉神情凄楚。“穹儿只是想逼你出手。”
“墨公子这又是云儿又是穹儿,莫不是认定我就是你那小师妹?”
墨凉抿了抿薄唇,低声道:“你们说话的腔调,体态,甚至姓名,还有说过的话,都是一模一样。云儿,蓬莱有太多能让人改头换脸的法子,你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我和穹儿。”
“云宿自小在瀛洲城长大,这一点你问白逸尘便知。你那小师妹,江湖谁人不知,早就在你和碧穹姑娘定亲那日死在鬼愁渊了,死不瞑目,香消玉殒,这会儿尸骨估计都烂了。并不是我是她,是你害死了她,心中惭愧、后悔,良心煎熬,这才盼着她还活着,看我像她三分才自欺欺人说我就是她,来减轻自己内心的负罪感。”我酣畅淋漓的说完,自觉十分解气,心头瞬时痛快了许多。
墨凉难以置信的看着我,木木的一个踉跄,傲岸的身形慢慢颓塌。
刚好远处经过一对打着灯笼巡夜的男女,我喊了两声将他们唤来,帮忙将白逸尘搀回去安置。
“墨公子,我奉劝你一句,人死如灯灭,你若真心愧疚,就对碧穹姑娘好好的,别负了一个,再负了另一个。”
我说完,乘着夜色回了客房,留他一人在寒夜里矗立。
入寝后我本想踩着秋露早回运城,看看明竺是否回来,醒来时浅金的阳光已然静谧的洒满房间。
大约叫花子最大的温暖便是太阳,我习惯了做一个叫花子,也就习惯了每日早起后,先面对面同金乌君打个招呼。于是披头散发半眯着眼打开门,迎着太阳打个呵欠伸个懒腰再揉揉眼睛,赫然见门前垂手恭立着昨日高殿之上的唐旸齐厢,面面相觑瞠目结舌张望着我。
他们身后,是齐齐两溜宽袍大袖,玉带束发的学子,一排白衣,一排青衣。
“娘欸!”我一个激灵吓得睡意全无,阔步窜回房间,整好衣衫打理好头发,门外有女声言送了热水和药皂杨柳枝来,便小心翼翼开了半扇门接了进来,盥洗完透过门缝一瞧,两排人竟然还在那里立着,等也不走,只好假装若无其事走了出去,问他们所谓何事。
齐厢顿了顿,问道:“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甚好。”我简单做答,静静等着他们的下文。堂堂悬济院回春院绝寰院两大院主,一大早大动阵仗来我房前问我睡得如何,绝不可能是撑得无事闲的心慌。
“那——小公子可是醒了?”唐旸犹疑再三终于开口。
“小公子?”我愕然。天可怜见,我一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虽说身份卑微,好歹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躺到一张床上去的,恐怕这其中,定然有不少误会。
“阿宿,你醒了。”白逸尘笑着,从隔壁厢房走了过来,看也不看齐唐二人,从两排人中间穿过来,又拉了我穿出去,回头丢话道:“陆荆的信我已经送到。我是剑城少主,实在看不上你运城的甚么小公子。二位还是省些口舌罢。”
我被他一路拉着穿过一道道矮山门,一排排青砖瓦房,穿过悬济像,又一路畅通无阻过了五毒大阵,出了山门。
实在想问他怎么突然就成了悬济院的小公子,但看他神色哀感伤,心不在焉的想着什么,思及夜里他半醉不醒说的那番话,便知这里有一段令他伤心的过往,终不再提。一路挽着他俯瞰着运城秋景,无语而行。
大抵,待他想说了,就自然会说。若他不想说,我空自追问,只会让他徒增烦恼。
到了前一日与碧穹过招的地方,我指着被碧穹落下的毒针毒死的枯草,说道,“阿尘,你看这乌漆麻黑一大片,像不像谁家烧火做饭的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