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掠过耳畔,风声呼呼,凛冽入骨。
在白逸尘臂弯里向下俯瞰,溧水粼粼,渔火点点。鼻尖传来年轻男子特有的淡淡体香,干净而煦暖。
偶有一瞬,我微仰着头,看着他长长睫毛下明净温柔的眸子,高挺略勾的鼻梁,棱角分明的侧脸,忽觉得温暖而亲切。
分明新见不久,却又莫名熟悉。
运城不算富庶,但溧水在怀,水上不少灯火通明的画舫,岸上人来人往,夜景倒繁华气派,别有一番风韵。
我们在泊岸处一座华美气派的画舫上落下。
舫上倒背手立着一约莫二三十岁的男子,锦衣华服,犀骨入鬓,剑眉斜飞,不怒自威。虎睛如墨看不出温度,亦猜不透深度,睥睨一眼就能让人周身便布满寒意。
他左侧施施然立着一女,垂髻惺忪,用一根水晶簪子松松的挽着。秋水剪瞳半含笑,容颜姝丽清无双,身段窈窕,气度出尘,一身兰紫色云烟衫,内搭象牙色镶银边的千水裙,九天仙女一般。
这女子我见过,且印象极深。
两年前我初来运城,正赶上溧水河艳选花魁,百花争艳,各领风骚,场面十分香艳。
彼时她一曲相思,声声缠绵婉转;一支嫦娥,恍若月宫仙子。引得岸上飞花如雨,惊叫连连,一举摘得溧水花榜。
美人纵然养眼,但溧水河上美丽的女子委实太多,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且路边的各色吃食香味扑鼻已然勾掉了我大半的魂,对这种靡靡之音提不起多大兴趣,无非是瞧个热闹,故当时只是远远看了几眼,并不足以对她印象极深,只记得她花名明竺。
倒是那日花魁游河她临河抚琴,偶尔投向我的惊鸿一瞥,似识似敬似畏,还微微颔首,让我记忆深刻。若不是我一时眼花,产生了错觉,她大约是知道我身世的。所以我想过不少法子想近她身前,但奈于彼艳名太盛而吾囊中羞涩至今未遂。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暗自盘算起一会儿如何同她搭话细问,岸上忽有人扯尖了嗓子大喊——“城主大人,正是这个妖女”。
我循着声音回头望去,身后河堤上跪着从城隍庙仓皇而逃的陈皮一伙,被两个守卫执戟挡着,背后围满了瞧热闹的人群。
如此说来,舫上男子正是运城城主,而运城城主也并非我以为的什么脑满肥肠的昏头老儿,而是一高深莫测滴水不漏的青年才俊——白逸尘口中的故人,想来正是这运城城主。
这让我内心暗暗得意。天时地利人和,这场官司还没开始,我已经赢了大半。
抬头再看,明竺正杨柳扶风般悄然退进画舫。
有意思。城主携友同花魁夜游,而陈皮一伙从城隍庙出来未奔府衙,反倒径直来了这溧水河畔,足见丐帮耳目之众多,消息之灵通。
“人找到了?”城主大人周身散发着冽冽冷气。
“找到了。”白逸尘抛了个媚眼给他,笑嘻嘻道,“陆荆,人我替你带来了,尸体也已经验了”,他眼神凌厉的扫过陈皮等人,接着道,“你可要好好审,莫放过一个歹人,也莫冤枉了一个好人。
能对堂堂运城城主直呼其名,白逸尘身份也定不简单。他若诚心帮我,这一劫我自能安然度过。
陆荆微微点头,目光莫测的停留在我身上。
我甚识时务的后退两步利索跪下,面无惧色跪的笔直。
“所跪何人?”
“民女云宿。”我随口胡诹了一个名字,竟愈听愈顺耳。方才白逸尘叫我阿宿,但这般亲昵的称呼,須得要十分相熟才能叫得,所以特在前面加一个“云”字,以显得正式一些,倒越想越是顺口。
也好,以后总不能逢人问名,便啰啰嗦嗦说我失忆已久不记姓甚名谁,这云宿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名字。
一抹惊异在白逸尘眼中迅速闪过。
“云宿,”陆荆道,“陈皮等人告你夜闯城隍庙,杀人行凶,你可认罪?”
好一番颠倒黑白,混淆视听的说辞。我心底冷笑,抬头问道,“敢问大人,可有人证?”
陈皮抢答道:“我丐帮兄弟均可作证。”
我又问:“可有物证?”
陈皮又道:“我大哥王四都已经死在你手里了,你还想要什么证据?”
“如此说来,我是百口莫辩了。”我长叹一声,看向白逸尘,问道:“白公子,你有何高见?”
白逸尘问道:“陈皮,你们今日何时到的城隍庙?”
陈皮道:“回公子,今日天冷,自黄昏后我们兄弟便聚在城隍庙待着,以避风寒。”
愚蠢!我心内冷笑。
或许他料定我孤身一人空口无凭,也没有人敢为我出头得罪丐帮,或许他天赋太差未谋划周全便急于抢功,又或许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白逸尘会被我巧计拉拢,总而言之,他编排的这番说辞实在粗糙,经不起半分推敲。毕竟这么惹眼的一群泼皮,走哪里都足以让人印象深刻,但凡有人出来作证说今夜在城隍庙外见过他们,陈皮的谎言便破绽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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