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偿了那无辜惨死的孩子。
苏毅却撂下话....两样中他只做一样。辰魅傻傻地,尚觉得有丝安慰,能予一纸休书,恐是她能在他这处得的最大欢喜。
苏毅却找来楚楚,当着众人面,命还她腹中一刀。辰魅惊顿,楚楚装作柔弱,借口使开苏毅,而后将辰魅捆绑,用石头凿破辰魅侧额,更是一剑锁心。
或是命数,或是上天垂怜,在那个冰冷的雪夜,唯柳依抱着辰魅大哭时,雪夜突然变得温然炙热,恍若七月之夏,流火的气息通彻辰魅的经络,得以残存半条性命,只是心口以下,再无半点知觉。
辰魅双眸一闭,两行清泪倏然滑下,泪痕久久不消。
“小姐好好地养着身子,等过些时候,王爷心情好了,放咱们出去给少爷扫墓去。”
柳依钳起煤团轻放于暖炉中,抽拉了几个来回,炉火却越来越残了。
心情好了....放我们出去....辰魅眼底一红,恍惚的泪顺着眼角汩汩地滑下,浸湿一侧带着血迹的枕栉,“我早已不盼了....柳依,不能盼了....”
柳依口中的少爷,是辰魅的大哥,已经故去三年了。
三年前辰魅被打成废人后,钮祜禄氏族将大哥逐出族谱,因逆谋皇位被乱杀于荒野。至今未得身上残存一处,墓中只掩埋着他一些旧书,成了年年辰魅祭拜时唯一的念想。
辰魅自小无父母,虽为满军旗,却因门第不全,受封打赏样样轮不到。大哥受尽苦头,绝不让辰魅受半点委屈,更是用十五年时间,在京都建立起属于钮祜禄氏族的庞大财阀,雄居京都首富。
到底树大招风,被人诬陷有谋逆之嫌,苏毅不经半点筛查,带人便查封家府,钮祜禄氏族选择弃车保帅,大哥被逐出家族,逃至荒野,苏毅都没有放过他。
辰魅朝一侧放着的木轮椅睨了眼,霎时泪雨婆娑,这是辰魅出事后,大哥冒着风险来王府送给她的。
大哥那时候已被追杀,白天逃命,夜晚亲手凿木,做好后掏光身上所有铜板,托人送进来给辰魅。
那天辰魅午觉醒来,朝门外看时,就瞧见了一个身材佝偻不自然的人,穿着麻布衣裳,关切地望着远在塌上的她。
殊不知那竟是最后一眼了。
谁能将那人和从前青衣骏马、风姿卓然的京城第一公子钮祜禄·柔止联想在一处呢?
辰魅忘不了木轮椅底座下绑着的那封血书。一笔一划,是大哥的味道,是大哥的笔迹。“....辰魅啊,别怕,哥在呢。”
“辰魅啊...这点小伤就把你吓到啦,还记得哥小时去给你抢糖人儿,身上被打地都是血,现在伤疤都还在呢,可疼了,你都不给哥吃你的小糖人儿....”
“辰魅啊.....这木椅子带着轮子,你心情好点的时候,多出去走走,慢慢地伤就好了,以后还能去慕容雪山上看云海,还能去眺望岛看飞鸟呢....”
“那时候可千万别忘了哥。那时候可千万要带上这木椅子。这木头甚是硬,哥手都打疼啦!要好好爱护自己。按时吃饭,天热了要喝解暑的,绿豆汤和井泉搭着喝。”
“哥是个粗人,不会这些文绉的。哥得换个地方做生意,你别等哥。”
“辰魅啊...哥没本事,你一定得好好活...好好活.....”
辰魅不住地抽泣起来,喉处的更咽再难隐忍,窸窣的抽泣扯着毫无知觉的身子骨,心疼地一颤一颤。
柳依吓懵了神,上前忙一下一下地抚着辰魅的心口,眼泪哗哗地掉,“小姐别哭,小姐别哭,能好的...能好的....”
庭院里,雪纷纷扬扬地散落下来,叠平的双手乖拗地搭在红呢褥上,木轮椅行进时,咯吱,咯吱.....混入冰天一抹白,霎时被吞地无迹可寻。
辰魅扬起脸,朝冷院高高的红墙外眺望,精致的轮廓上有雪划过,眉目间,是从未有过的动然和平静。柳依将红呢褥往辰魅身上拉了拉,却忘记她早已没有冷觉,不觉隐隐咽泪。
“小姐,得回去了。天冷,别伤了身子。”柳依柔声提醒着。
辰魅启唇,却没力气再回眸了,只静静地靠在高高的椅背上,半闭的眸子深不见底,缓缓道,“柳依,我想吃药了。”
柳依顿了顿,以是自己没听明白,急忙伏下身子,“小姐说甚了?可是想喝药了?”
辰魅靠在椅子上,微微撑起乏力的眼睑,瞧着柳依瘦削的下颌,疲困苍白的面色,同当年初见时朱红碧玉的模样,已无法比了。
这些人,都无法比了.....
只是从前由不得她。爱上谁,错信谁,愧于谁,悔于谁,都由不得她。
现在终于能由得了。
辰魅唇角勾勒起一丝甜暖的颦笑,像腊月暖煦,璀璨如阳,眼底却似青莲苦涩,暗如死灰,温柔在柳依耳边轻轻吐气,嘶哑道,“去吧。”
紫檀木门一开一闭,两行脚印,两行车辙。一碗未尽的苦药。一声痛彻心扉的哀啼。
她闭着眼,耳边静静地,柳依的哭声和呐喊很远很远,像站在慕容雪山上,听三千里外京都的戏曲一般.....虽是好听,到底和她没什么缘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