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宜合宫,幼僖带着青时径直便回了永安宫换衣服,恰巧青月也刚从尚宫局回来,路上碰见,简单收拾了一番后,三人拿着御令,从承华门乘着马车出了宫。
回阎府的事情是今早临时决定的,七叔事先并未收到任何消息,是以正要出门时,当遥遥看见一辆马车从巷口驶来,不偏不倚地正好停在了阎府的门前,不由愣了愣。
料说自忠武侯夫妇和阎老夫人相继离世后,除了吊唁那一日来了许多亲朋挚友,朝中官员,便是景文帝也曾亲自来吊唁过,可那之后便无人再登阎府的门。甚至于后来二姑娘被接近了宫,养在了太后的身边,节庆之日连亲友也不常来了,只余一座空落落的府邸和一些阎府从前的老人。
是以在看见有马车停下时,七叔先是一愣,待瞧见青时冒出头时,才转瞬明白过来车驾上的人是谁,顿时喜上眉梢,连忙走下台阶去迎。
幼僖从马车上下来,看见站在马车旁的七叔,半个多月不见,七叔更加沧桑了些,鬓边也有了几根白发,于是压住一声喟叹,含笑轻唤了一声:“七叔。”
七叔“诶”了一声,欣喜道:“姑娘回来怎么不提前着人传一声话,我也好提前准备。”
府里留下的大多都是从前阎府的旧人,都只唤幼僖“姑娘”,一如阎韬夫妇还在时一般。
这时又注意到青时青月臂弯上挎着的两个包袱,七叔惊愣,又忍不住暗喜:“姑娘是打算回来小住的?”
幼僖点头:“打算回来住几日,也是临时决定的,所以没有提前通知。”又含笑携了七叔的手往府里走,“我这是回家了,以前什么样,现在就还是怎么样,七叔不用特意照顾着我。”
四人一道进了阎府大门,直走一条道通一座恢宏的正堂,正堂两侧有小径左右各分二院。
东院是阎老夫人和阎韬夫妇的住所,虽然故人已逝,但是房间都还留着,摆设也一如既往没有丝毫变动,日日也有下人打扫。西院则是兄妹二人的住所,也俱都不曾变动,一应陈设也如往常一般。
绕过正堂直往西院而去,中间穿过廊下,经过花园,还有一处临水而建的阁楼。
七叔从进门起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淡却过,随着幼僖走在鹅卵石小径上,闲话道:“姑娘这次回来打算住几日?”
幼僖想了想:“这个倒还没有想过,总之是要住几天的。”
“甭管姑娘住几天,回家了就好,回家了就好。”七叔心头雀跃,已经上了年纪的人,这一刻脚步却格外的轻快了起来。
幼僖浅浅笑着:“我不在府中的日子,府里上下还有阎家村都由七叔照料,七叔一定辛苦了吧?”
“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能为姑娘做些事情,我也知足了。”
幼僖心里自然是感激,七叔是府中的老人了,祖父还在世时,七叔就已经在府里了。
说起来几十年过去了,阎家早就不如从前的辉煌,旧人们走的走,散的散,留在府中的老人其实并没有几个,多数都是阎家村无以生计的来讨个活儿干,纵然如此,可七叔却一直都在,更没有在阎家最难熬的那段时间离开。
府中上下都很敬重七叔,就连她也是。
只是这么多年她在宫中养尊处优,倒是难为了七叔一个人不仅要打理府中上下的事情,还要为阎家村的事情奔波。当年跟着忠武侯时多么意气风发的一个人,现在也渐渐年迈,脸上也尽显沧桑。
“一会儿我就安排厨房做姑娘爱吃的菜,姑娘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朝花巷洪记的糖渍鸭姑娘还爱吃吗?要是喜欢,我这就差人去买。”七叔紧张的问着,唯恐漏了些什么。
幼僖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七叔激动的模样,莞尔一笑:“七叔,只要是在家里吃,吃什么我都喜欢,您就不必为了我烦心操劳了。”
“可是姑娘难得回来一回,我也是想让姑娘高兴。”
“我高兴啊,看着您,看着这府里的上下我就高兴。”幼僖柔软了语气,眼中哀思一闪而过,“七叔,其他的东西都可以放一放,我想先去祠堂上一柱香,您陪我去好么?”
七叔身体一震,布满皱纹的双眼渐渐有些湿濡,嗫喏着唇瓣,良久才道:“好,好。”
幼僖吩咐青时青月将包袱拿回房间,自己则跟着七叔一起往祠堂去。
阎家先祖的灵位都在祠堂里,庄严肃穆的祠堂干净整洁,供桌一尘不染,每天香火不曾间断,供品也是新鲜的。想来是日日更换,日日清扫,即便她不在,这里也不曾落下一丝灰烬。
七叔点燃三支香递给幼僖,幼僖手中持香,跪在供桌前的蒲团上,对着一众灵位虔诚地拜了三拜,才将香插进了供桌上的香炉中。
七叔从旁看着,不知不觉间已老泪纵横:“姑娘每次回家都先来祠堂拜祭,老爷和夫人看见姑娘被教养得这么好,心里头指不定的有多欢喜。”想着旧主,眼泪不禁是落得更凶了。
幼僖心头酸涩,但强忍泪水站了起来,反而去宽慰七叔:“七叔别难过了,阎家儿郎皆是为国战死,这是大义,我以他们为豪,也以自己身为阎家人而感到幸运。我相信父亲母亲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我们,重建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