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还年幼就已经就蕃在外,在上京城并没有府邸,此番又受了伤,理应是要住进宫里将养的。原本陛下想着,是让宁王住进皇后娘娘的宫中,让皇后娘娘照顾,但想到近来各使臣来到大昭,加上老祖宗的寿诞才刚刚过去不去,皇后娘娘恐怕分身乏术,也无暇再照顾宁王,便让宁王住进了宜合宫,由宜贵妃照顾。”
幼僖淡淡说着,瞧见太后脸上的担忧之色,复伸出手握住了太后的手,柔声道:“老祖宗放心,宜贵妃娘娘是个和善随和的人,定然会好好照顾宁王殿下。”
太后拍了拍幼僖的手背,仍是忍不住叹气:“暨儿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小小年纪就没有了母亲,后来又被皇帝送去了凉州,一个人在那个偏远的地方待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话未说尽,只余沉沉一声叹息。
说起来,宁王萧元暨也确实可怜,纵然是身为皇子,但自来都不受景文帝待见。生母李氏至死都只是个嫔位,出身低下,若不是景文帝吃醉了酒,大概几十年后也会成为一个白头宫女,在这深宫之中寂寥一生,孤独至死。
关于宁王的生母李嫔,幼僖也有所耳闻。
据说是畅听园的宫女,生得模样还算标致,但出身并不好,入宫以来都只在畅听园里侍候。倘若不是为了听戏,一年到头的也见不了陛下贵人一面。
说来也不知是不是福气,还是那日在春日宴上,景文帝与朝臣同乐,多喝了两杯酒,一时喝得晕晕乎乎的,筵席散后,坐在轿辇上,由侍从抬着回朝阳殿。可经过畅听园时,园中却传来戏曲声,景文帝酒意未散,零零散散的听了两句,便让侍从将轿辇改道往畅听园去。
侍从自然不敢不听,待倒了畅听园时,果然有几个模样青嫩的伶人在练习戏腔,咿咿呀呀的,在晚上格外的刺耳。
景文帝被冷风一吹,深思清明了三分,便让那些伶人择了一曲来唱,李氏则是奉茶上来的宫人。
许是模样长得实在是好,景文帝一眼就瞧上了,当夜便宠幸了这位宫人。
可那夜之后景文帝却再也没有召幸过李氏,以至于后来一段时间,景文帝险些都要忘记了这茬。宫人得幸而未受封,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罕见事,可架不住李氏福气好,竟一次就怀了身孕。
宫人私相授受在宫里是重罪,更遑论是珠胎暗结,便是打死都不为过。此事闹到了宁皇后的面前,按照规矩,宁皇后要丈杀李氏,肃清宫规,可不知是谁提了一句那晚的事情,景文帝酒后做下的糊涂事便被翻了出来,明目张胆的摆在了明面上。
李氏怀了龙种,宁皇后也不便处置,便直接请示了景文帝。
后来查清李氏所怀确是龙种,迫于流言,景文帝便只好纳了李氏,但从未召见过。
初时只封了个品阶最末等的采女,十个月后诞下皇十子,景文帝龙颜大悦,又封了美人。只是这李氏也是福缘较薄之人,生皇十子时亏了身子,后来身体一直就不大好,在皇十子三岁时便病逝了。
年幼的宁王在宁皇后膝下养过两年,但因为有亲生的儿子在,宁皇后对其也没有几分真心,只是照常养着,不曾亏待罢了。后来诸皇子受封为王,各自领了封地就蕃,皇十子也是那个时候同景文帝安排的长史一起去的封地。
许是有些亏欠吧,皇十子受封宁王那日,景文帝也抬举了李氏为嫔,虽斯人不在,但到底也是一份心意。
宫中的传言经过口口相传,传到谁的耳朵里的时候,不定是第几个版本了。幼僖在宫中多年,李氏孕皇十子时她初进宫不久,流言左一句右一句的听一些,整合起来大概也就是这些了。
不过说来也是可怜,虽是皇子,倒还不如公主过得顺心,起码不用年幼时就离开故土远赴千里之外。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幼僖没扒拉几口就不再用了。
夏日的天儿黑得晚,晚膳用后,趁着天边云霞未散,幼僖便陪着太后在九曲回廊处散步。
一路她都郁郁寡欢,寡言少语,只顾垂头走路。
太后也是个心明眼亮的人,见她这般模样,便什么都明白了:“还在想宁王的事情?”
幼僖也不隐瞒,如实的点了点头。
太后轻叹一声,握紧了勾在臂弯处的玉手:“暨儿那孩子听话,就是内敛了些,也不怎么爱笑。早些年的时候,哀家是有想过把他接到身边来抚养,皇帝也默允了,但皇后阻拦,说是小孩子贪玩胡闹,恐扰了哀家的清净,再加上那孩子与哀家也确实不亲,这事就作罢了。”
幼僖站住脚步,抬头诧异的望着太后。
这事她并没听说过,这会子听太后说起来,难免有些意外。
太后和蔼一笑,拍了拍她手背:“哀家是觉得他可怜,那么小的孩子失去了母亲,父亲也不疼,便想把他接到身边来照顾。但那孩子有些跟哀家陌生,皇后又一再保证会好好照顾,视如己出,哀家想着,那也行吧。”
“那时候哀家身边已经有了你,在哀家的心里头,你才是我最最贴心的丫头!”太后伸手抚了抚幼僖的鬓发,年纪已长,昔年的风华早已经随着岁月消散,多年来虽然保养得宜,但脸上仍旧可见皱纹,两鬓也多了些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