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下了整夜的雨,今晨才稍歇,清风带着雨后的凉爽扑面而来,总算降下了半个多月的燥热。
地上湿濡未干,出了祠堂,幼僖小心翼翼地搀着七叔步下石阶,踏上回西院的小径。
走在路上,幼僖问:“七叔,我没在的这段时间,府里上下可还安生?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姑娘放心,府里上下一切都安好。”七叔和蔼一笑,又说起,“听说前不久姑娘也去阎家村看过了?”
幼僖应道:“是,不过这次我去看,发现阎家村剩下的多是些老弱妇孺,但凡年轻健壮些的男子都已经外出谋生。不过陈老说,外出谋生计的晚辈都会时常托人寄钱回来,加上村里面也有种植蔬菜果蔬,采桑织布,日子过得也越来越好,不仅能自给自足,每年还能有存粮。”
以往阎府风雨飘零之际,阎家只剩了幼僖一个孤女,彼时年纪尚幼,还无法操持丧事,便是由阎夫人母族裴家出面操持的,后来皇家也有出面,也算办得风风光光。
而那段时日最难捱的,怕就是阎家村。
儿郎投身阎家军,为国战死捐躯,是英勇就义,可剩下的孤寡日子过得却并不好受。
那时的幼僖年纪尚小,后来又一直待在太后的宫中教养,或许对那段阎家村众人苦苦支持的日子并没有什么印象,但七叔却很清楚的知道,因为曾亲眼目睹,也曾一起扛过。
如今日子都已经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下去,七叔心里也多少有了安慰,那颗悬了十年的心才总算是松懈了下来。
七叔长舒了一口气:“这些年挂心的就是这个事,只要他们过得好了,我们也既放心了。”
“是啊。”幼僖含笑应道。
走过临水而建的阁楼,再过一个小花圃就是幼僖的闺房了。
一路走来可见的仆从少之又少,地广人稀,难免会显得空寂一些。但府里上下却打扫得很干净,花圃里的花儿开得正艳,枝叶也修剪得当,可见平日里是上了心的。
“阎家几处商铺都在繁华地段,其余的都还做的不错,但有两家苦苦支持但始终坚持不下去,为了避免一直亏空,我就擅自做主将那两家铺面盘了出去,银子也都尽数入了账册。这事还没有来得及跟姑娘说一声,姑娘可不要责怪我善做主张啊。”七叔停下了脚步,不免有些愧疚。
幼僖闻言只是淡淡一笑:“这些年,阎家的产业都全仰仗七叔一个人在管理,七叔劳累了。关于铺子的事情我也不懂,也不曾上手过,要如何处置,七叔自己决定了就行,不必来问我,我信七叔。”
笃定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实在比什么都要来得让七叔宽心。
他虽然是阎家仆从,但这些年来姑娘是怎么待他的,他心里如明镜一般,也是打定了主意要为姑娘看好这个家,绝不能让这个家给散了。
不过说起铺子的事情,七叔犹疑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姑娘,有一些话我想了很久,一直就打算跟姑娘说,但一直都没有寻到机会。”
“七叔有话就直说吧,你我之间没有什么顾虑。”
七叔轻叹一声:“虽说姑娘现在住在宫里,太后娘娘和陛下都对姑娘十分疼惜,但姑娘毕竟是阎家女儿,将来嫁入夫家,也得从咱们阎府出门。”
“铺子的事情我倒是可以一直替姑娘看管着,但我始终觉得,毕竟姑娘是老爷唯一的女儿,以后偌大的阎府还是得交给姑娘接手。所以我希望,姑娘还是得多留心自家的产业,早早上了手,日后有了什么问题,姑娘也知道如何解决。”
话至此处,七叔的目光黯淡下来:“我毕竟老了,也替姑娘操持不了多久,旁人又不大放心,所以还是得让姑娘自己多费些心思。”
幼僖一急:“七叔别胡说,您会长命百岁的。”
七叔垂头笑笑,为了不让她难过并不争执,但自己的身体自己是最为清楚的。
幼僖沉思了一会儿,亦觉得七叔说得在理,毕竟是自家的产业,于情于理都是该由她操心才对。
只是这么些年来她都从来没有沾染过铺子的事情,也不知道该如何管理,这乍一提起来,未免有些叫人为难。毕竟这东西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学会的,还得累以时日才能有所成效。
七叔看姑娘为难的模样,也大概猜到两分:“我也不是说让姑娘即刻就上手,但早一点学也是好事,姑娘意下如何?”
幼僖想了想,半晌才应了声:“七叔说的有理,这些年我的确很少在自家的产业上费心,不过七叔这番话点醒了我,我会好好斟酌的。”
七叔放了心,才又继续提步往前去:“姑娘聪明伶俐,想必很快就能学会。”
幼僖只是浅笑,并不应话。
用了晚膳后回房间,青月已经将洗澡水备好,幼僖沐浴完毕后出来,身上只随意穿了件里衣,提步走到妆台前坐下。
青时取了一方干净的帕子站在身后为她绞干头发,青月则取了香膏替她抹着玉臂。
幼僖还想着下午从祠堂出来时七叔说的那番话,不可否认,七叔所言的确在理,作为阎家的女儿,这是她不能推卸的责任。
这么些年假手于人,也实在是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