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龙江岸上有一户人家,里面住着冯善和他的风夫人。大概一年前,他们夫妻便搬来了此处,以行医看病为生。
冯善常对病人讲:“你死不了,我便能治好你的病。你若得了必死的病,神仙也救不了你。”他最擅长的是给妇人接生孩子,可是男女有别,所以风夫人便代替他,成了这地方赫赫有名的接生婆。但凡谁家要生娃,肯定会来请风夫人。此时,你一定会奇怪了,冯善的夫人应该叫冯夫人,不该叫风夫人。可是风夫人自己会说:“我来去如风,轻功了得,所以大家都叫我风夫人。”
龙四是冯善的常客,他虽然高大威武,却是个驼背。他有些腰酸腿痛的毛病,便时常来光顾冯善的药铺。
龙四说:“冯大夫,我腿疼的厉害。”
冯善说:“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龙四说:“我是腿疼的厉害,肚子不痛。”
冯善便说:“病从口入,如实交代。”
龙四说:“煮土豆,炒土豆,炖土豆。”
“张嘴,我看看你舌头,”冯善不信,龙四张开了嘴,冯善看了说,“你吃了狗肉吧?那肉丝还在牙缝里挂着呢。”
龙四狡猾一笑说:“算你厉害。”
冯善说:“你这痹症医治不好,只能用药顶着。这辟邪散用温水冲服。一日三次,每次一包,一两银子。”
“你这辟邪散还有多少?我要一个月的药。”龙四陆续拿出十吊铜钱拍在诊案上,冯善早就为这位老顾客备足了药,或许是疼痛难忍,他先取了一小包药粉,走去墙角的水缸,端起一瓢水先将药粉服下。
冯善的药很贵,但却药到病除。龙四来的时候静如处子,步伐蹒跚。服了药,离开的时候却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动如脱兔。
龙四前脚刚走,风夫人便来到冯善身旁窃窃私语。
风夫人说:“这老头真的是五残杀手中的龙驼?”
冯善沉默地点点头。
风夫人讲:“钱不愁这个恶人,为了得到蛊蝗珠,居然向亡忧阁请了杀手。”
龙四买好一个月的药,在回去的路上步伐匆忙,江湖上的好汉难逃一个欠字,哪怕是黑道上的杀手,所以人生在世最好两不相欠。二十年前,钱不愁给了龙四一条生路,现在钱不愁又给了龙四一条死路。
五残杀手,一共五个人,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因为他们杀死了太多赫赫有名的江湖侠客。龙四这个驼背的老头便是当年的铁背龙驼。
龙四发现了柳公子的尸体,但刁阿妹没有杀他,只是告诉他保持沉默,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龙四很听话,他知道面前的刁阿妹可怕得很,杀死他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送走刁阿妹,龙四的心里忐忑不安。他决定用飞鸽传书的方式把刁阿妹的异常如实向钱不愁禀报。近几日,家里还会有四位客人到来,家里的墙角上堆放了十几坛酒。
闫达是第一位来客,他是个秃子,有点脑残。那个古老的年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果你犯了罪,便会有剔除毛发的责罚髡刑,以示羞辱。秃子杀了不少人,却未被官府抓捕过,他生来就是秃子,在那个年头,只要你不是做了和尚,自然也算是个残疾。这就叫命,你身处此时江湖,自己格格不入,只能默默无闻努力,等待自己的出头之日,如果此生未有风光,只能遗憾了。但人生只能活一次,你要尽力而为。
龙四说:“秃子,多年不见,你又胖又圆了。”
闫达很努力,他过去是个杀手,现在是位厨子,他从布口袋里拿出肉干来,拿一个盘子盛了,对龙四说:“快尝尝我做的牛肉干。”
龙四嚼着肉干,在墙角提来一坛酒放在桌子上,说:“你有肉,我有酒,我们兄弟今日大醉一场。”
喝下一碗酒,闫达哈哈大笑地问:“龙四哥,这肉干怎么样?”
龙四的嘴巴咀嚼着,说:“嚼不烂。”
闫达说:“此人练过金钟罩铁布衫,所以这肉有嚼头。”
龙四吃了一惊问:“你刚才给我吃的是人肉?”
闫达笑着说:“一个月前,我杀了铁和尚释永安,做成了肉干。”
酒过三巡,又来了一位兄弟,他叫阴六娘。他本是个男儿身,却自宫习了一种玉女宝典的功夫,变得男不男女不女,江湖上的人都背后称呼他阴六娘。当他的面却是不敢这么称呼的。
龙四知道阴六娘脾气怪,见他来了,立刻和颜悦色,倍加亲切地说:“六爷来了,快,一起坐下喝酒。”
阴六娘便会露出笑脸,细声细语地讲:“四哥,秃子,好久不见,我想死你们了。”
阴六娘赶路口渴了,酒量也很好,他看到了墙角有酒,提了一坛,畅饮大半。
阴六娘在桌子旁坐下,喘出一口粗气,说:“这次阁主让我们五残聚首,替钱老板除害。不知道阁主赏了二位哥哥多少银子?”这是阴六娘的毛病,就怕自己少拿了好处。
龙四自然奉承说:“贾阁主知人善用,这最大的好处自然是给六爷您了。”
阴六娘听得心花怒放,用双手捂住嘴巴,咯咯地笑着说:“我就喜欢银子,越多越好。闫达兄弟,你拿了多少银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