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弃的工业区一片荒凉,午后的阳光将水泥地晒得炽热,地上布满崩裂的碎石和砂砾,爆炸后残留的硫醇气味弥散在空气中,经年不消。
寂静的园区里,重复回响着一个男人的脚步声。
不知找了多久,祁琚终于在一间破旧的储存仓库前,看见一只女式高跟鞋。
他冷峻的眼神忽然一亮,可在看清楚鞋子的模样时,他眼睫不经意颤了颤,眼角渐渐发红,眸底泛着难以置信的愕然。
那只鞋尖已经变形了,它安静地、孤零零地躺在路中间,沾上暗淡的灰,看起来被车轮无情碾压过。
他捡起鞋子,缓缓抬起头,看向不远处开了一半的卷闸门。
祁琚再清楚不过,这只落单的高跟鞋,是属于温澄的。他的呼吸渐慢,甚至在某一刻停住,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有过意识放空的瞬间,此时,似乎所有东西都往他脑子里拼命地钻,又好像空空如也。就在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停往下坠落,心脏几乎快要缺氧时,一道从仓库里爆发出的刺耳枪声贯穿整个园区,惊起几只路过的飞鸟。
后怕、惊慌、胆寒、畏怯,所有情绪填满了他的心。
祁琚顿了顿,随后像疯了似的跑进仓库里。
干燥闷热的仓库里,察觉到有人进来,那把泛着金属光泽的枪管迅速对准祁琚,哪怕那只手是战栗虚弱的,却下意识地坚定扣住扳机。然而,在看清楚祁琚的脸时,持枪的人怔住,愣愣地垂下手,眼泪几乎在一瞬间奔出眼眶。
“祁琚……”
温澄喃喃出声,重复地喊他的名字,似乎不敢相信来人是他。长长的睫毛上缀满了泪珠,一串串眼泪无声滑落,挂在她磕红的下巴。
祁琚一时间怔住,他远远地看着她,看着那双总是充满笑意、如今却缀满了泪水的浅眸。
她紧抿着唇,任凭眼泪落在她的礼裙上,落在她的赤足上,落在满是灰的水泥地上。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在她的口中弥漫,温澄慢慢松手,那把枪从她手中应声落下,在她脚边砸起微小的灰。
她紧紧地盯着祁琚,似乎在分辨这是现实,还是幻觉。
直到祁琚走上前,握住她僵硬且冰凉的手,他说:“对不起,我迟到了。”
听到他强作平静的声音,温澄紧绷的肌肉瞬间松弛下来,泄力跌进他怀里。
原本失声的女人,在感受到祁琚温热的身体后,倏地放开声,嚎啕大哭,将心里憋了许久的畏惧情绪狠狠发泄出来。
温澄把脑袋埋在祁琚肩窝里,瘦弱的脊背颤抖着,后颈在一阵猛烈起伏后,她才慢慢抬起头来,用泛红的眼睛看着他。
三分钟后,警方赶到了现场。
他们一进到仓库内部,便不由停下脚步,不知道视线该落在何处。
仓库里的景象宛如一副被一分为二的矛盾画作,一半是一对落难恋人相拥,另一半是血腥的命案现场。
温澄似乎是被他们一拥而入的动作吓到了,猛转回祁琚怀里,她披着他的西装外套,只露出一截白皙纤长的脖颈。
祁琚轻拍温澄的背部,低头在她耳边小声安慰道:“我来之前报警了,你不用担心。”他顿了顿,郑重向她承诺,“不会再有危险了。”
温澄将脑袋埋得更深了,身体颤抖的幅度也不自觉加大。
大虎看见熟人,诧异开口:“你们怎么在这里?”
励队猜到关于黄明凯的线索就是祁琚提供的,心下微讶后马上把目光转到倒在血泊里的男人身上。一个警员戴好手套和鞋套,上前检查,最后摇了摇头,示意人已经没了。
缉毒大队的刘队注意到警员的示意,朝对讲机说道,“调法医和痕检过来。”话音落下,又盯着站在一起的男女,他没见过两人,指着祁琚问你是谁。
励队向刘队耳语一番,介绍祁琚和温澄的身份,刘队挠挠下巴,哦了一声,意识道祁琚可能就是报案人。
关于黄明凯藏身在城西工业园区的线索,刘队原本并不知情,他的直属上司只和他说是线人提供的可靠情报,没有透露多余的信息,让他带着缉毒大队迅速出警。
如今看来,祁琚应该就是直接和他上司联系的线人。
“麻烦你们配合调查,和我们回局子里一趟。”刘队上前,嗓门略大,他定睛一看,发现祁琚怀里靠着的女人似乎因为自己声音过大颤了颤,他不好意思地摸摸下巴,示意大虎去收了她脚边的枪。
祁琚把她抱藏在身后,方便大虎把枪收到证物袋里,看到他收好枪后才问:“可以让她去换一身衣服吗?”
刘队打量她身上残破的礼裙,脚和腕手腕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红痕,明显是被绑过的痕迹,指尖带血,下巴紫青,他思忖后应了一声,朝一个女队员招招手,“你带着她去换一身衣服,记得换下来的衣物要收起来。”
女队员走过来,示意他们往外走。祁琚知道,从现在开始,他和温澄之间的交谈都要在警方的眼皮底下进行,他向刘队道谢,轻柔地拉了拉温澄的小臂,“我们去换一身衣服好吗?”
温澄的嗓子已经哑坏了,她沉默地点点头,祁琚有力地握着她的手,带着她一起走出这个腥臊的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