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道:“少爷,你别过来。”
“为啥?”贺思敏不解地。
康五叔犹豫了一下,才用低沉的嗓音喃喃地说:“头都打烂了,啥也看不清……”
康五叔的嗓音虽然很低,但在万籁俱寂的夜晚,贺思敏还是听清楚了。他的心像被什么尖东西狠狠地扎了一下,身体颤抖了起来,双腿似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不得不蹲下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康五叔从架子车上取下芦席,开始忙碌起来。他先用芦席将尸体包裹好,然后用麻绳扎紧。弄好后,他站起来,低声道:“少爷,过来吧。”
贺思敏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了过去。他看见前几天还鲜活的大大,如今像柴禾似的被捆成一綑,泪水不禁又充满了眼眶。康五叔用手指了指,道:“那头是脚,轻一点,你抬那一头。”
两人将大大抬上架子车,摆放平整。贺思敏走过去拉车,康五叔没有跟他争,只是默默地在后面推车。
贺思敏才十七岁,平时又没干过重活,可这会儿不知哪来的力气,拉起板车来一点也不觉得吃力。然而,他们要去的凤凰岭有十几里路,天黑,道路崎岖不平,拉出五里地,贺思敏已经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了。他咬牙坚持着,除了中途让康五叔换过一次外,一直将车子拉到山脚下。
贺思敏已经累得精疲力竭,几乎要瘫成一堆泥了。上山的路是康五叔拉的。贺家的祖坟就在半山腰的一片缓坡上。背靠巍峨的山峦,面朝山下的大河,正所谓“背有靠,面有照”,不愧为一块风水宝地。
贺家是从太爷爷那一辈开始发达的。太爷爷曾在清朝光绪年间担任过盐官,那是一项肥差,因而积攒下不少金银。太爷爷卸任后,就在东陵置办产业。到了贺思敏大大这一辈,已经拥有良田数千亩,买卖十几处,成了东陵县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
每年清明和冬至,贺思敏都要来这儿,祭奠爷爷奶奶和母亲。母亲是十年前去世的。那是民国二十八年,日本鬼子打细菌战,用飞机投放带病菌的昆虫,东陵一带瘟疫流行。母亲就是染上霍乱后不治身亡的。母亲去世后,大大怕他受委屈,一直没有续弦。
母亲的坟在爷爷奶奶坟墓的西边,孤零零的一个土包。贺起敏拿起铁锹,在母亲的坟冢旁挖坑。他和康五叔轮流干。两人忙了两三个时辰,终于将墓穴挖好了。他俩将大大的尸体抬放进去,填上土,起了一个坟包。
康五叔用铁锹将坟堆拍平整,放下铁锹,喘了一口气,说:“少爷,头七那天,来给老爷烧点纸。”贺思敏应了一声。沉默片刻,他哑着嗓子说:“康五叔,谢谢你!”康五叔不以为然地:“谢什么!这些年,你和老爷对我的好,我都一直记着哩。”
东方的天际出现了鱼肚白。忙了一夜,贺思敏却一点也不觉得困和累。他在父母的坟前跪下,叩了三个头,然后跟康五叔一起下山了。
天麻麻亮了,道旁枝头上的鸟儿开始聒噪起来。大大已经入土为安了,贺思敏的心情稍微宽松了一些,跟康五叔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康五叔,听说政府正在搞土改,你家分到田了吗?”
一提起这个话题,康五叔明显兴奋起来,道:“我家原有一亩八分田,可我家人口多,前两天工作队帮我算过,这次我能分到二亩二分上好的水田,加起来一共五亩田,以后的日子不用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