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晓霜常常会想,自己有时候就像是在小说中异世界修行的凡人,大概觉得她的修为还不够,那双“无形的手”每隔几年都要把她扔去修罗场,经历一次残酷的心灵洗涤。六年前是如此,三年前是如此,而当下的事也是如此。
她无奈地笑了一声,又蓦地想到今天已经是2019年的第一天了,逆数年份的往事也要在数字上再加一了。
时间就是这样无情,并不会对任何人表现出善良和同情的一面。而世事更加无情,所谓的因果报应,很多时候都是迟到的,真相的意义早已在岁月的打磨中消耗殆尽。
她望着天花板,静静地坐了一会。半晌,她深吸了一口气,用面部识别解锁了手机,几十条信息瞬间弹了出来,都是来自内科的医生们。
季老师,我在新闻上看到咱们的事了,院里打算怎么处理啊?
季老师,情况怎么样了?院长有说接下来怎么办吗?以后还能上班吗?
季老师,咱们大概要停业多久呢……
有焦虑不安的。
季老师,虽然有突发情况,但我相信咱们济德堂肯定是没问题的,希望事情早日澄清(一个双手合十的表情)。
困难面前更要团结,季老师,虽然我刚来不久,对济德堂还不太了解,但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老师,院里这边还好吗?有需要帮忙的您就叫我,我单身狗一枚,哪需要往哪冲。
有坚定支持的。
季老师,实在抱歉这个时候打扰您。正常今天该开工资了,出了这种事院里难免顾不上,但是能否麻烦您跟院里说一下,孩子要交一笔学费,我这边实在着急用钱,谢谢!
季老师好,我是个退休的医生,之前就是在家闲不住才来济德堂工作,最近也在想该让自己休息一下了。虽然在这个时间辞职可能不太合适,但是我女儿已经给我办完了护照,这个月就要出国了,今天正式地跟你说一下,以后我就不来了,麻烦把上个月的工资照常打到我卡里,我也会跟院长再说这件事,谢谢。
还有“趁火打劫和跑路”的。
季晓霜依次回复了他们后,把手机往桌面上一扔,整个人感觉身心疲惫。
墙上的时钟指向了下午六点。
作为身处北方的一座城市,锦城上方的天空此刻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清亮的街灯静静伫立,排列成一条直线,一直延伸到远方,凝成视线中的一个个亮点,倒应了“街灯如豆”的形容。雪还在下,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趋势,季晓霜独自一人坐在诊室中,像是回了到许多年前的那个冬夜。
她的耳边恍惚响起了急救车的声音,人群的嗡鸣声将她封锁在那间狭小的屋子里,老人的瞳孔微微睁大,直勾勾地看着上方,他的身体早已冰凉。
“死者男,七十二岁,因过敏性休克抢救未果死亡,死亡时间……”
过敏性休克……过敏性休克……
季晓霜的胸口一阵闷痛,下意识地缩紧了身体。
一束强光从街角闪过,透过大厅中的落地窗径直投进诊室,照在季晓霜的脸上。她皱着眉站了起来,用手遮住眼睛,走进了大厅中。
只见何翊与一名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走了进来,互相之间还在说着些什么,元岐跟在他们身后,单手插兜,一如既往地平静和沉默。
季晓霜一直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连忙迎上去问道:“怎么样了?”她看了看何翊,又看了看元岐。
“多亏了你们,卫生局在审核了我们提交的证据后,已经正式派人下来调查。”何翊看向身旁的人又道,“这位是张科长,我们刚从另外几个店回来,小夏正在协助他的同事查证。”
穿制服的男人点了点头。
“有什么发现吗?”季晓霜又问道。
“有一些新的疑点,等下还要调看总店这边的监控录像,然后才能确定。”何翊伸手邀请道,“走吧,张科长,咱们直接去前台,总控系统在那边。”
“好。”张科长颔首道。
季晓霜叹了口气,刚要跟上去,却被元岐拉住了。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他微微皱眉道。
应该是刚刚想起那件事,心情还没有完全缓过来,心跳稍微有些快。
季晓霜装作无所谓地一笑:“没事,就是忙了一上午,下午又一直在回复消息……你也收到很多吧?”
“嗯,出了这么大的事,人心浮动是难免的。”
“希望我们能快点挺过去吧。”她伸展了一下胳膊,转身要走,眼前却是一黑,在原地打了个趔趄。
“小心。”
季晓霜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挣扎着睁开眼,视线中全是四处横飞的金星,元岐清冷的面容像是在很远的地方,模糊而不真切。
元岐立刻把她扶向旁边的沙发,双指搭上了她的手腕。她的心跳很急促,呼吸略显气短,苍白的面色显示有些低血糖。
片刻后,元岐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问题不大,你先休息一下。”
他匆匆上楼而去。
季晓霜半眯着眼,视线有些朦胧,目送他走上楼梯。印象中,元岐的步伐一直是不紧不慢、冷静而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