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天便倒。
倒地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就在江陵南门的登城马道下面。就是在这条马道上,他杀了费观,引了吴军入城。当他仰着脖子往上看,恰巧还能看到马道边缘洇下的血迹。那应该就是费宾伯的血……当时潘濬固然觉得可惜,但至少能告诉自己,为了让荆州士人掌握自身命运,这是必须的代价。
可现在,吴军撤退了。
那我做了这些,究竟有什么意义?
忽然有人拉起了潘濬。原来是一名侍从首领控制不住焦虑,扯着潘濬的肩膀用力摇晃:“家主,我们该怎么办?”
潘濬打了个激灵。
办法总是有的,现在不能在江陵城里等死,须得赶紧离开……哪怕从此以后在江东栖身,只要吴侯还对荆州有所期待,就少不了我潘承明发挥作用的时候!
他提起最后一点精神,待要吩咐,却见到那名拉扯着他的侍从眼睛暴凸了出来,摇摇晃晃地站不稳。
“怎么回事!”潘濬大叫。
另几名扈从不约而同地拔刀,任凭中刀的同伴倒在地上。他们持着带血的刀,彼此对视一眼,有人迟疑着道:“家主,这等情形,怕是……怕是……”
其他人嫌弃地瞪了他一眼。
然后好几人一起冲上来,将潘濬牢牢按住了。
潘濬竭力挣扎,却被紧紧地压在地上,动弹不得。耳边只听到许多人七嘴八舌地嚷嚷:
“家主,对不住你了!”
“我们这是为你好!”
“眼下不能再瞻前顾后了!”
这些狗才!枉我素日里对他们优容厚待,他们竟敢叛变!他们竟敢出卖我!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潘濬一时狂怒,只觉平生所受的羞辱莫此为甚。正在犹豫要不要嚼舌自尽,压着他的扈从们忽然全都松了手。
潘濬试探着起身,环顾四周。原来不知何时,江陵南门周边的战斗已经停歇,这座城门再度易手了。
有一队荆州将士从斜刺里过来,为首一人俯下身,看了看潘濬。
此人看上去很年轻,披着一身灰色的戎服,穿着铁铠,腰间悬着缳首刀和长剑。
这便是庐江雷远了,潘濬和他很熟悉。
不少人都说,在汉中王麾下的大将中,雷远的个人武勇颇不足道。但今日潘濬方知,此人的刚勇坚韧,简直超乎想象。
过去数年里,潘濬和雷远打过许多次交道,不管是针对麋芳那一次,还是还是后来对乐乡大市的商业梳理,两人合作都很愉快。私下里,潘濬对雷远既佩服,又羡慕。佩服他以一个外来投奔者的身份,能在玄德公麾下获得这么高的地位,羡慕这年轻人的宗族能从此腾飞,获得一州的庞大利益。
潘濬也希望自己的宗族能够如此。可惜,谋划不成,梦想终究成空。
雷远冷冷地凝视着潘濬,过了会儿才微微颔首:“潘治中,我不杀你。我会把你交给中枢,依照律令处置。”
雷远的嗓音非常沙哑,他说话并不凶恶,却仿佛带着极强烈的杀气,使潘濬的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大股热汗突然从额头发际冒出来,手脚却变得冰凉。
此时沿着城墙脚下,也有大批荆州步卒赶到。
城头上方的几处城台,全都已被守军收复,吴军士卒的首级一个个地被抛掷下来,发出砰砰地闷响。许多荆州将士站在城楼上方挥动武器,老老少少的欢呼之声汇集如潮。
雷远从门洞里驰出,挥手向部下们示意。
“城里的杂鱼慢慢处置不迟,留两百个人守住南门,其余将士跟我走……我们去拿吕蒙的脑袋!”
数百名骑兵和上千步卒正在城门前方集合。听到雷远的号令,他们轰然应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