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厮杀之声震天动地,江陵城中自不会茫然无知。
虽然敌军攻城满打满算也不过两日,第二日还没过去,可攻势之凶猛、杀伤之惨烈超乎想象,给城中的百姓将士带来极其沉重的压力。
因为城外百姓多已避入城内,使得城中人丁极其密集,江东的发石机每次投放石弹,几乎都会造成惨烈伤亡。过去两日内,已经有好几次百姓失控呼啸的情形出现,费观不得不调动本部厉行弹压。
此时城池四周的敌军渐渐退走了,城上驻守将士无不狂喜,都知必定是援军赶到。
而费观的一名部下找到了潘濬的时候,潘濬正站在一座城门洞里,逐一安抚着焦虑而疲惫的将士们。这座门洞位于江陵城南门东侧,门外恰好有一片旧城的夯土高地,今天下午江东军试图在这高坡上立起临车,而守军几次突入城外,试图阻止搭建。
双方纠缠恶斗到此时,城外的高地已经死尸横陈。原本负责这片城墙的守军和费观前后两次派来的援军,都遭受到了巨大损失,剩余下来的,就只有此刻或坐或躺在门洞中的这些将士。
他们每个人都带着轻重不一的伤,疲惫得连一句话都讲不出来,一点都没法动弹,更不要说提起武器作战了。好在不久前潘濬带着他自己府中的彪悍部曲两百余人充实到这里,才使这里的守御重新稳固。
潘濬见到费观的部下奔来,略有些吃惊:“怎么,这时候宾伯不该抓紧时间,重整城防么?又有何事找我?”
那部下奔得急了,喘了好几口气才道:“巧得很,太守正要往这里来,有要事与治中商议!”
“哦?”潘濬连忙步出门洞以外,正看见费观带着一队将士匆匆赶到。
隔着老远,费观大声笑道:“看见了没有?有援军来了,正在纪南城一带鏖战!”
这两人往日并无特别的私交,但今日早上费观救了潘濬一命,潘濬遂提出儿女姻亲的约定,瞬间就拉近了两人的关系。
“我已登城看过了。适才有精干将士往城外抓了舌头回来,审讯得知,来得乃是左将军雷远所部,约数千人。他们应有夺占纪南城,与江陵互为犄角的意图。”
“竟是雷续之来了?”费观大喜:“有此人在,江陵无忧了!若他们果然夺取了纪南城,则北面荆州、当阳两地的吴军就会腹背受敌,关将军领兵折返全无阻碍……承明,这一仗,我们已然赢了!”
潘濬思忖片刻,摇头道:“早在今晚,至迟明晨,吴侯亲提十万众,将会溯江而来,直抵江陵。敌众我寡,此战胜负犹未可知,我们切不可放松!”
“承明的意思是?”
“此刻雷将军与敌鏖战,胜负未知,我以为,宾伯可以拣选城中精锐,杀出支援,此举,既能协助雷续之在纪南城站稳脚跟,也好通报两军情形,以便之后继的配合。”
费观干脆地道:“不妥。”
“怎么就不妥了?”
“承明,如今城中守御的兵力紧张,有经验的士卒皆为骨干,每一个都很珍贵。若将他们集结起来,与敌野战……派遣得多了,我怕愈发削弱了城池的守御,得不偿失;派遣得少了,徒然送死,更无必要。”
潘濬素来不涉军机,随口提个建议,费观不同意,也就作罢。他颔首道:“原来如此,宾伯说得是,是我想得差了。”
“然则……”费观拉着潘濬的胳臂,两人一起走出城门内侧的拐角,再站到登城马道的半截位置:“我另有一事,须得承明为我参详。”
“快快讲来。”
“孙权的大军即将抵达,这你是知道的。”
“没错。”
“江东以船队运兵,可供巨舟大船系泊之地,惟有江津港。”
“正是。”
“江津港以东,便是云梦大泽,沼泽湖泊绵延,不下百里。承明,我此前与关将军携手,在江津港外的芦苇荡中,暗中备有轻便火船三十艘,又单独派遣了一拨人手,长期专管此事。只要我在江陵城头点起三座火堆,他们就会以薮泽为掩护,发动火船,焚烧江东船队!”
“这……”潘濬吃了一惊。他很清楚江津港西面的复杂水文条件,就算不考虑风向、气候,若真有三十艘火船,至少也能让江东水军吃一个大亏。
过了半晌,潘濬叹道:“宾伯,你真是深谋远虑之人!”
“哈哈,不敢当,不过是效法赤壁故伎而已。”费观谦逊两句,继续道:“我想与承明参详的是……你觉得,这把火,是在吴侯船队抵达之前放,还是待到吴侯船队抵达以后放?前者,能在一定时间里封锁江津港,断绝吕蒙等人的退路;而后者断绝的,便是孙权大军的退路!”
“这……”潘濬来回走动几步:“宾伯,其中利弊,容我细思之。”
费观等了一会儿,见潘濬的眉头越皱越深,不禁问道:“可有什么碍难之处?”
潘濬猛抬头,眼神闪动:“宾伯,我今日说起,愿与足下结为儿女姻亲,乃是真心诚意,言出必行。”
费观闻听茫然,全不知潘濬为何突然说起。
他笑了两声,下意识地沿着马道往上再走两步。
就在此时,他忽然听见低沉的声音从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