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陵,荆州军营中军帐。
听闻步骘竟打算向士氏兄弟下手,诸将无不吃惊。
这时候将士们大都歇息,但中军帐反倒有些热闹。除了雷远、关平、赖恭等人,他们的部将得到消息后,也陆续聚拢来。
丁奉已经睡下了,被部下叫醒。他一边系着衣袍,一边提溜着缳首刀赶来,披头散发地大声嚷道:“敌军内讧,是好事啊!沙摩柯呢?让他给我说说!”
因为人多,帐幕低垂,空气不畅,扈从们把毡子全都掀开了。丁奉的叫声在夜空中传出老远。
关平向丁奉示意,让他略微放轻些声音:“不必着急,前方军报很快就会回来。”
“还要等什么军报?”丁奉愕然。
他压低声音对雷远道:“将军,如果真让江东人击杀士燮,整合了士家的力量,恐怕更加难以应付。要我说,咱们莫辞劳苦,连夜出击,给江东人一个狠的……整个交州就平定了!”
雷远还没言语,黄晅叹气道:“承渊,你先把自家头脸收拾一下,再动脑子想想,若江东人怕我们插手,何必要派人来通报?”
“这……”
丁奉是好勇轻剽之徒,陡然听说敌人自乱,不免热血冲头。但他反应很快,被黄晅提醒,立时觉得有些古怪:“公昱的意思是,江东人竟是特意提醒我们的?他们根本不怕我们乘机插手?”
“步骘的原话是,请雷将军稍安勿躁,明日会给出一个让双方都满意的结果。这话貌似谦恭,其实强硬,分明是在告诉我们,虽然江东无意与荆州军正面对抗,却有信心在一夜之间底定交州的局势,切取到江东想要的利益。”
丁奉冷笑一声,而黄晅继续道:“按照适才蛮王所说,此刻围拢广信的士氏所部,有南海、交趾、合浦三郡的郡兵五千余,还有召诱来的交州蛮兵大约两万五千人,甚至更多。而步骘所倚仗的,不过武射吏千人,蛮兵三四千。兵力差距如此悬殊,他们敢放这大话,必有非常手段。我们如果贸然插手,万一事有不谐,反而不妥。”
黄晅直接转向上首三人:“雷将军、关将军、仁谨公,我们终究只有三千来人在交州。这三千多人固然精强,却必须用在正确的地方,不能凭着一个模糊的消息随意行动。”
关平看看雷远,赖恭微微颔首。
丁奉想了想,反驳道:“不然。公昱的意思无非是说,江东人要吃士燮的肉,我们只管坐视,不必打扰。可是,你怎知江东人的胃口有多大?你怎知这帮人不会吞了士氏,转过头来再咬吴巨?”
“你也说了,江东人的言语貌似谦恭,实则强硬,如果他们真来了一手狠的,我们岂不是白忙一场?依我看,就得主动插手进去,不容江东人从容布置!就算他们有什么布置,我们刀剑上头说话!”说到这里,丁奉皱眉看看黄晅:“公昱,你在零陵的时候胆子很大,到了交州,胆子怎么变小了?”
这话可就让黄晅有些不快。
他在零陵是自家一人行事,可以肆意妄为;事关主君,事关数千人马安危,怎能胡乱决定?何况荆州军行数千里赶来,毕竟疲惫,再急行一晚上,直接闯进数万人乱战的大漩涡里去,能发挥什么样的作用?如果江东人果然有些额外的布置,己方又无后手应对,如何是好?
这是持重,不是胆怯!
黄晅脸色一变,正待回答,关平的副将马玉也道:“那苍梧太守吴巨之所以在广信死守,不过是因为士氏缺乏攻坚城、打硬仗的决心。即使如此,他也旦夕不保。或者,我们可以火速提兵赶到广信,不理城外局势,只与吴巨交接。待到据有苍梧郡城,至少便能维持最初的局面。”
丁奉转头去问马岱:“伯瞻怎么想?”
马岱简单地道:“兵贵神速。”
丁奉得意洋洋地看看黄晅,向雷远躬身道:“将军,咱们夤夜行动,我愿为先锋!”
在丁奉来之前,部下们就已经在争执,他来了以后,无非车轱辘话又说一遍。几名武将都想抓住这机会,而黄晅和关平的几名幕僚都觉得,不妨坐观局势变化。
他们的讨论,雷远却不参与。
之前他在寻营,然后沙摩柯来,再接着聚集诸将讨论,所以一直没顾着吃饭。
适才膳夫为沙摩柯做了羊头,另外给雷远准备了鱼炙,于是雷远就认真地吃鱼,一如全神贯注啃羊头的沙摩柯。
这会儿众人商议不出结果,都来看上首三人。
赖恭干笑:“军务上的事,雷将军和关将军决定。”
关平继续去看雷远。
雷远自顾动箸,从面前案几上夹起块鱼炙吞了,细细咀嚼咽下才道:“这鱼炙很好吃,你们要尝尝么?”
众人都不知该怎么回答。
雷远继续道:“鱼炙这东西,我夫人做的最好。好就好在她一边炙烤,一边仔细去看、去闻,这样才能掌握火候,既不至于烤得太焦,也不会太生,最后吃起来……外脆里嫩,香气扑鼻。”
听雷远开始说烤鱼的学问,众将越发茫然。
赖恭毕竟年纪大些,地位也高,于是打岔道:“咳咳……将军,鱼炙的做法,咱们不妨慢慢讨论……眼下先谈广信那边的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