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激烈而短促,顷刻之间,数百人尸横就地。
对郭竟这样的宿将来说,这等规模的战事,不过是大餐前的小点心罢了,尚不至于为之激动。既然战事结束,所属的将士们各有职司,自去处置。
他领着亲兵们持刀巡行战场,分别派遣士卒打扫战场,就地收拢缴获、救治伤者、掩埋阵亡,也有专门负责的军官出面誊记功勋。他也照例向军官吩咐了,由他斩杀或擒获的敌人,功勋全部都计到此战中牺牲的将士身上,裨使他们的遗族能够获得更多的抚恤。
并非郭竟打算效法大树将军,皆因他本人与雷远关系亲密,论功行赏不受这些首级所限,倒不如拿来给下属们多分些好处。
当然,失去袍泽的痛苦也难避免,尤其是在宕渠、垫江等地招募的新兵格外脆弱些。或许是益州的战乱程度较其他州郡略轻,于是人也相对不那么坚韧,甚至有人由哽咽到痛哭,乃至泪如雨下的。
这种情绪发泄起来也简单,与他们同一什伍的老卒带路,将之引到安置羌胡骑兵伤员或者俘虏的地方,告诉他们,如果愤懑难制,不妨拔刀去砍眼前这些人,便是杀光了也无妨。
通常来说,没人有这种体力,更没有这么坚韧的神经。郭竟视线所及之处,几名新兵大声号哭着,挥刀砍死一两人,随后便带着满身的血脱力坐倒,然后被自己的什长或者伍长带着,乖乖地返回自家队列。
羌胡伤员或者俘虏们绝望地聚在一堆,无论他们此前作战的时候多么凶悍,这时候都面如土色,也不反抗,就只是浑浑噩噩地坐着。
郭竟毫不在意地从他们身前走过。
俘虏们已经过了甄别,绝大多数都是近乎未开化的愚昧无知之辈?能够提供有效信息的不过寥寥数人罢了。这几人都被单独看押?郭竟挨个审问过,如果一会儿雷远赶到?可能还要再问一遍。
这时候?化成山北面、汉昌县城方向的天空中,似乎有沉闷的巨响?像是平地起了旱雷。但因为距离太远,传到这里?已经有些模糊了。
今日晴空万里?自然不会有旱雷。有些经验丰富的老卒一听这声音,便下意识地停下手中的事务,站起来向北面观望。边上的年轻士卒受到影响,也都不由自主地站起来。
然后他们注意到主将郭竟面色如常?于是放心地再度投入手中的事务。
有人大声嚷嚷着:“把尸体都搬开!马也牵开!让开道路!后队大军要上来了!”
郭竟连忙回头去看?却发现身边不远处,雷远带着几名扈从不知何时已经赶到。他也在侧耳倾听,却因为道路后方脚步隆隆,听不到什么动静了。
郭竟慌忙行礼:“将军!”
他看雷远仍在倾听,轻声道:“马超已经开始攻城了?动用的兵力规模不小。”
正如事前预料,只要郭竟这头?能够将马超派出的斥候加以阻截,那马超是不会浪费时间的?马超的当务之急,始终是攻下汉昌?首先确保一个基本的据点。这个时机?便可以使雷远所部安然行军?直到汉昌城下的平原列阵。
只不过,对于句扶来说,压力未免大了点。
雷远想了想,心道:“好在何平也在汉昌,若此人果有才能,这时候也算锥处囊中,该到发挥的时候了。”
他挽过郭竟的胳臂,轻笑道:“我还记得,两年前在固始,便是老郭最早提出伏击曹军骑兵的建议。此刻故技重施,效果依然……此等擅长之技,谁都瞠乎其后。”
郭竟连忙逊谢几句,两人这时便已走到宕渠水旁。
雷远这才严肃下来,他问:“我略看了看,将士们折损不少。适才与羌胡交手,感觉如何?”
“极其凶悍野蛮,果真如传说中那般,都是茹毛饮血之流,个个轻生敢死,勇武惊人。若不是靠了玄德公额外赐予的强弓硬弩,这一场想要拿下,不那么容易。如果他们一次聚集的数量超过千人,又在战场上正面放对……只怕我们纵使结阵守御,也难以直撄其锋。”郭竟沉声答道。
换了雷澄、丁奉等人,在取得一场大胜以后,难免信心十足。但郭竟提到羌胡骑兵的战斗力时,坦然给出诚恳评价,并不因为胜利而高估自己、低估敌人。
雷远先向他点头,随后不禁皱眉。
郭竟思忖着,又道:“只不过,这些野人缺乏约束,所以一旦久战,便少了点韧劲。勇气耗竭以后,也就和寻常人没什么两样。对了,这队羌胡骑兵的首领,倒是个汉人,名叫董种……”
“我已让郑晋去问了,想必很快就会报来消息。”雷远道。
雷远说话的时候,郭竟便已听到河滩尽头一块巨大岩石后头,传来连声惨叫。他便知道,那是郑晋在拷问。
说来奇怪,郑晋这厮自称乃是当代大儒郑泰的家仆出身,却从来没有半点“胡为乎泥中”的风雅,却满腹都是拷掠搜刮的盗匪学问。雷远本人不喜欢这种做派,却难免有如此行事的需要,因而通常都让郑晋自己去做,他只等结果出来。
没过多久,郑晋一溜小跑着从岩石后头出来,身后跟着两人,搀扶着那个叫董种的羌胡骑兵首领。看那董种的样子,虽然晕死过去、脸色犹如白,却没什么明显外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