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看看文武官吏们的反应,冷笑了几声,继续道:“周郎还要求我方,立即让出夷道、乐乡、作唐三城,以供东吴大军屯驻。另外,再出兵两万,与东吴共同取蜀。承诺事后吴侯只取东川,而将西川作为给我们的补偿。”
堂下早已经阵阵哗然。
周郎素来警惕左将军府的实力扩张,几次试图将玄德公抑于吴侯下属的地位;众人都觉得,他在江陵一日,孙刘两家之间就不得安宁一日。此前孱陵、桂阳等地的骚乱,传说便出于周郎属下功曹庞统之手。前些日子,周郎离开江陵去见吴侯。于是左将军府上下,每个人都觉得松了一口气,都觉得或许两家之间将能有所缓和。
然而周郎转瞬再来,竟然带领了如此规模的兵力,说什么,将要攻伐益州?
“这是假道伐虢之计!”廖立素来反应敏锐,立即大声道。
众人纷纷附议。
这局面是很明显的。益州素以险塞著称,自夷陵至江州一线的蜀江水陆道,更是重峦叠嶂、水势怒急,自古以来,都号曰天下至险。昔日刘焉在益、刘表在荆,都曾有意于对方,最后卒无能为者,盖因地势阻隔,终非人力所能克服也。眼下东吴说要伐蜀,彼辈何德何能而有突破险塞的把握?
不可能的。
至于什么西川,东川……便是三岁稚童,也不会相信吴人的话。
然而打着伐蜀的旗号,东吴的兵力调动,却对坐守荆南的刘备政权,形成了多方、多面挟击的态势。
仅以公安城所处的位置而论,江陵在正北,江夏在东北,这两地吴军一旦动员,便直接牵制了公安城左近的左将军本部,而巴丘、临湘、临沅等地的吴军所向,将使荆南四郡全都笼罩在巨大威胁之下。
更不要说聚集在巴丘的东吴水师了。东吴水军溯澧水而上,可直逼充县、溇中,封锁五溪蛮夷行动的门户;溯沅水而上,可抵武陵郡治所汉寿,汇合黄盖所部,压制身在沅陵的金旋所部,易如反掌;溯资水、湘水、耒水而上,沿途经过桂阳、零陵诸城;更不要提巴丘所在的洞庭湖,本身就在长沙郡的境内……如果说荆州之众是直抵在荆州咽喉的一把利刃,那么聚集在巴丘的东吴水军,就是一把可以捅进荆南胸腹、斩断血脉、撕裂五脏六腑的利剑!
“作唐、乐乡和夷道三地,绝不容吴人染指。”简雍收起了一贯的嬉笑表情,沉声道:“主公,作唐在公安正南,乐乡在公安正西,如果交出这两地,就等于把公安置于囚笼之中,从此沦为吴侯豢养的走狗……至于夷道……”
简雍看了看坐在他上首的军师中郎将诸葛亮。据说,诸葛亮曾为玄德公设下“跨有荆益”的宏大计划,虽然玄德公从未大张旗鼓地阐明,但包括简雍、孙乾在内的亲信们,或多或少都了解一点。如果夺走了夷道,就等于夺走了由荆州南部通向益州的唯一通道,封闭了左将军府的全部发展空间!
一名老将愤然出列,花白胡须颤抖着说道:“主公,如果遵照东吴的意思办,那就等于是要我们屈膝投降……我张南……我张南宁死也不愿为此!”
雷远侧身看了看他张南。
此时厅堂之中,玄德公麾下的大将、重将尽数在列。
位居首席的自然是关羽。
这名长髯过腹的红脸大汉双目微瞑,似睁似闭,好像根本不注意厅堂中的讨论。因为雷远对他好奇,之前连续偷觑了几次,关羽竟似有所感应,略微侧目一瞥。就这一眼,雷远但觉他的眼神淬厉如刀直直刺来,简直想要当场掩面避让。
张飞坐在关羽下首,眼看雷远吃亏,不禁嘿嘿一笑。众人只当张飞在嘲笑东吴,俱都不以为意。
再次一席则是赵云。赵云之后,便是雷远。武人当中以官阶而论,便是这四人地位最高。
张南的位置与雷远间隔开一个席位。坐在两人中间的,是一名三十余岁、自两鬓至下巴蓄着短须的大将,雷远在赵云府中见过他,乃是陈到陈叔至。
此刻发言的张南,雷远曾听刘封提起此公本是袁绍麾下大将,后来归降曹操,督领一军随同曹操南下。曹操的大军在赤壁溃败以后,张南领残兵投降玄德公。因为昔日与玄德公有故交,因而得到优待,虽然直属的部曲极少,军议时的地位却仅次于赵云、陈到等人,而在关平、刘封、糜芳和另一名曹军降将冯习之前。
如张南这样历事三主的宿将,或许实在不想再去侍奉第四位主君了。此刻他须发戟张,厉声呼喝,立即引起了武人们的共鸣。
刘封大跳了起来,高声道:“张老将军说的对,我们绝不向吴狗退让!”
自从孙刘联盟以来,玄德公一向在礼数上面特别在意;尤其是孙夫人在公安的那段时日里,他特地严令部属们,不得在言辞上对吴侯稍有不敬。但此刻刘封怒骂吴狗,玄德公并无任何反应……显然他也对这个盟友深深不满。
这一来,多位武人纷纷喝骂,倒是令得堂上的气氛有点热烈。
听得武将们骂了一阵,刘备沉沉叹气:“孙权此举,明摆着是要假道伐虢,我亦知之。只是,他们的书信写得客气,又说什么,曹操已在经略关中、雍凉,如果孙刘联盟不能及时控制益州,那就迟早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