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要爱干净!不然要生病,要吃药的!”她严肃道,忽听得父亲唤她的声音,知道该溜了,否则又要被抓包到处乱跑了。
“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家了!”
她转身要跑,临到门口又折回来,认真的对他道:“我和父亲在魏公的将庭做客!你若想了想,还是想不起家里地址,就来告我,我带你回家!”
他仿佛浑身一抖,褐瞳里的海面掀起了滔天波浪。
“真的?”他突然急切的向她求证,语调里透着某种不合年龄的炽热。
她下意识的退后几步,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想到这学期的小红花还没着落,若自己乐于助人了,小红花不就妥了?
“当然,我带你回家啊!”
她灿烂一笑,如同四月最绚烂的花火,刹那点亮了他眸底的暗夜。
……
金明微记得,那天自己挨打了。
父亲说她上辈子是猴子,但凡大人没看着点儿,她能窜到天边去,比如六岁那年去洛川班,她能自己溜到后台去。
金明微还记得,那次做客有三天,她和父亲在魏公的将庭小住,父亲和魏公商谈要事,没人陪她玩,她又惦念着迷路的男孩,遂窜回那座军帐里去。
三天,她和男孩相识,相知,结下了影响了他们,很多人,甚至是历史的孽缘。
但三天具体的记忆,她如今想来,却是模糊的。
因为做客回来后,她知道了那些大朵大朵的蔷薇花是什么。
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孩。
巨大的恐惧立马攥破了她稚嫩的心脏,年仅七八岁的她,将这段记忆回避,封存,遗忘。
三天而已,浮光掠影。
就像小孩子到处对人说“一辈子的朋友”,其实就跟大人们说“下次请你吃饭”一样,不当真的。
儿时的记忆美好,又脆弱,轻易的就白驹过隙,沧海桑田。
如今遗留下来最清晰的东西,只有恐惧。
……
金明微打了个寒噤,回到现实,还是觉得手脚不受控制的在发凉。
她已经十四岁了,明年就成年了,但童年的噩梦,历久弥新。
“当年我真是蠢到可以!浑身是血都认不出?多亏我年纪小,心却大,不然要当场吓死!好在过去了,都过去了!”金明微甩了甩脑袋,将记忆再次舍弃。
儿时岁月里的三天,于她,确实是微不足道的。
过去了,就能一笔带过。
“满满,还站在那里作甚?没事就来帮我搭爬藤架子!”金王氏走过来,半玩笑半正经的道,目露担忧。
“有,有事!这就走!”金明微打了个马虎眼,转身要跑,却在看清院门处站着的少年时。
她身体先于理智的做出了反应:如坠冰窖。
“东临?你可以下榻了?”金明微下意识道,齿关隐隐打颤起来。
她不明白自己的反应。
是身体自己的选择,如同烙印在神经,骨骼,血液,肌肉里的记忆,反过来向她的理智发出了警告。
院门处站着的少年,墨发飞扬,衣袂如雪,小脸还略显苍白,褐瞳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是灰白的。
是,没有颜色,如同彻底没有感情或者波澜的灰白。
就像一个人,在瞬间死亡了一样。
但只是极短的一瞬间,褐瞳又恢复正常,通透如琉璃,噙了天真的笑:“是,姐姐,我可以下榻了,伤口估计大好了。”
“哟,东子,你精精神神的了?快来让我瞧瞧,人都瘦了!嗯,要抓两只鸡补补!”金王氏从花圃里迎出来,惊喜的拉过东临,上下瞅瞅。
“多谢老夫人关心,我叫东……算了。”似乎为了证明自己大好,东临自然的接过爬藤架子,帮金王氏打下手了。
花圃里谈笑风生,春风如沐。
金明微收回视线,往自己房间回,只是这一路走得轻飘飘的,脚下仿佛没踩着地,凭惯性回了房,路都没看的。
如坠冰窖的感觉已经没了,只有冰冷的手和唇,还在提醒她,刚刚不是错觉。
“奇怪,怎的突然发冷?”金明微想了很久,最后觉得因为院门处是风口,恰好一阵风来,被风惊着了。
“哦,那么东临也是被惊着了,他伤刚好,吹不得风。”金明微又想到东临某一瞬间的异样,觉得自己给出了合理解释。
她拍拍自己脸,不让自己胡思乱想,眼下最重要的是为严神手翻案的事,毕竟明天钦差就要来了,好戏该上场了。
第二天,汴都日光倾城。
因为小沙沟里山匪杀害官差,尸骨无存,京里派下钦差,督导责办汴都官府,消息传遍汴都大街小巷时,百姓们却看着门口路过的一队马车,就从自己身边擦过去了。
“那是钦差的马车?不开道就罢了,锣鼓也不打?”
“看车帘上的紫藤,应该是了,莫非钦差也是个亲民的好官?”
“快来看啊,钦差就从你身边过哩!”
“钦差大人好,吃了么?”
百姓们议论纷纷,官吏过街都得有排场的,盛大的要往街两旁支青纱帐,清空行人,便是开道。
次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