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明微噙笑点头:“民女也要恭喜许大人官复原职。”
“多谢多谢!诶,进去说。”许器上前来想邀请,没想到旁边传来苦涩的声音。
二人看过去,见得眉心朱砂痣的少年,正急切又瑟缩的搅着手,眼巴巴的恳求许器。
“如果我做错了什么,请大人一定告诉我!是我自视过高,不配大人的邀请?还是我行为失当,脏了大人的门槛?请大人一定如实相告,我都可以改!只要大人不要因此对姐姐,对金家产生偏见就好了!”
“这位是?”许器滞住,尴尬的看向金明微。
实则他暗自嘀咕,不对啊,这脸怎么变成这样了?刚来时,这少年还是一脸挂冰呢!
不怪他没看到东临,两个人一块儿来的,金明微满面笑容,东临横眉冷对,明显是前者更像是来做客的,后者更像是来讨债的。
于是他自动忽略了东临,以为来访的只有金明微。
“他叫东临,是跟我一块儿被路行善抓进牢里的,也是我金家的学徒,我金明微罩了的人,大人有意见?”金明微不动声色的瞪了眼许器。
不知道是不是东临话的影响,她对许器也生出几番不满了,竟敢小觑她家东临?
“对了,我想起来了。”许器一拍脑门,抱歉的向东临作揖,“是我疏漏了,对不住对不住,你也请进,进去说。”
三人进了官驿,许器忽然想起什么,冲到前面,在金明微和东临踏进客房的前一刻,他抢先扑进去,手忙脚乱的把满屋子的书卷往暖阁里扫。
金明微和东临这才看清,屋子里只能一个字形容:乱。
遍地的书籍和卷帙,还有散落的靠枕和薄毯,甚至半袋馃,俨然主人家素日就坐在,吃在,睡在书山书海里,把这里当床榻了。
“见笑了见笑了……”许器手脚并用的,把书卷扫到暖阁里,砰,反脚一踢关上门,屋子里才腾出空地来。
金明微看得目瞪口呆。她以为许器这种官,应该是窗明几净,煎茶熏香,没想到今日一见,方叹自己坐井观天。
“二位随便坐?”许器确认暖阁的门关,自信满满的一笑。
骨碌碌,某件东西滚到金明微脚下。
金明微想装没看到,但声音太明显,装不下去,她只得一笑:“许大人……还有半袋馃……”
“韭菜馃。”许器略带得意的纠正,突然又发出一声低呼,他饿虎扑食般扑到地板上,把馃往袖子里一揣,然后迅速打开暖阁,往里面一扔,再砰一声,反脚踢上门。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由不得人不怀疑,是某种熟能生巧。
“坐坐坐!”金明微和许器都笑了,默契的决定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三人落座,说了些客套话,就转入正题,金明微取出一张纸笺,交给许器:“这是路行善买卖良民的名单。”
许器接过来细看,眉头渐渐蹙起,表情从怀疑,到震惊,再到悲痛,他浑身颤抖起来:“路行善这个畜生,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可是大人,上面给路行善定的罪名,是构陷百姓,违逆民心,并不是贩卖良民。”金明微幽幽道,“这已经不是避重就轻了,而是上面要他死,但是故意的,不能让他以真正的罪名去死。”
许器苦涩的摇摇头:“官场水深,金姑娘不必多问,怕让你知道原因了,让你对这世道失望。”
“只要还有大人这种官在,哪怕一人,这世道就不算太坏。”金明微轻道,“不让他以真正的罪名去死,是因为他贩卖良民,教唆良民偷盗或行乞而得来的赃款,估计都流入了更上层官员的钱囊吧?这群拿了他好处的官员,十人,几十人?民女不敢妄猜,但必然是涉及数量众多,才让上面决定以大局为重,见好就收。”
许器面露诧异,看金明微的目光,多了某种真诚又复杂的敬佩:“不错。金姑娘身为百姓,却能如斯懂官场,本官佩服,竟不知于你是福是祸了。”
“但金姑娘就算明白,也不要到处声张,今日你与我说过这番话,就当最后一次,从此烂在肚子里。”许器又神情凝重的嘱咐,“毕竟你面对的不是一个官,而是几十个,或是整个官场,金姑娘到底是庶民,上面要一个百姓的命,手段多得是,我也不一定能保得过来你。”
金明微点点头,她也没想过去逞这个英雄,虽然某个瞬间,她脑海里一划而过某张讨厌的脸:路进。
那群拿了好处的官员,必然是做贼心虚的,路行善已经死了,他们会放过路进么?
金明微下意识的蹦出了答案,但她不想瞎操心,她又不是菩萨,她自己都没操心过来,她都能想到这点,路行善也必然想得到,给自己儿子留了后路,也未为不可能。
“对了,许大人,路行善已经被判了罪,何日会被处斩?”金明微再问。
许器摆了摆手:“接下来要抄家,要上报,还有一整套流程走,不是说今天判了罪,明天就会死的。但已经板上钉钉了,早点晚点无差。”
金明微了然,这倒不算意外,她还惦记着自己的四十三刀,手痒着哩。
“今日金姑娘造访,就是为了给我这张名单么?”许器目光投到手中的名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