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施主,您没事吧!官差到了!我们进来了!”这时,屋外传来小尼姑的喊声,金明微方缓过神来,向郑氏道了句节哀,便要出去,忽然身后幽幽一句。
“他来杀我时,我其实是欢喜的,他解脱了,我也可以解脱了。”
金明微蹙眉,回头看郑氏。
“不管是不是本意,你今天救了我。但是,如果你救的,不是一个好人呢?”郑氏反问,露出的牙白惨惨的。
“那到了审判的一天,我绝不会手软。”金明微收回视线,走出了院子。
身后喧哗起来,官差来了,寺庙的尼姑来了,看热闹的人也围过来了,惊呼声哭泣声混着念经声,夕阳影里闹哄哄的。
金明微一眼就看到路边等着自己的一匹马,一个少年。
“东临?你怎么来了。”
“夫人和老爷喊姐姐回家吃饭。”
东临乖巧回答,已是晚饭时分,四处炊烟缭缭,空气里都是油盐酱醋的锅气。
千里迢迢,专门来喊吃饭,是金家的作风。戴氏常说,甭管白天怎么忙,到了晚上,除非真有大事,一家人都得坐下来一块儿吃饭。
这才叫一个家。
金明微嗅了嗅空气里的香味,谁家在烧肉,谁家又在炖鱼,红尘世俗活着就不赖,可她忽然想到什么,试探的看向东临。
“东临你来多久了?莫非你来得早,刚才的事情你都瞧见了?”
“嗯,都瞧见了,我躲在墙角看的。”东临毫无隐瞒,一脸乖巧。
金明微脑海里,不由蹦出上辈子,他为自己斩衰三年的画面,还有他坐在自己坟前,褪去孩子气的脸,比黑白无常还勾人。
金明微突然有点紧张:“东临啊,其实我平常很温柔的,抚琴簪花都会的,做饭也还可以……刚才没有吓到你吧?”
东临摇摇头,仰头一笑:“姐姐……很帅气!”
少年绽放出天真又璀璨的笑容,眼睛在夕阳的映照下,划过琉璃般的光泽,衬得褐色的瞳仁,更添透明的质感。
眉心一点朱砂痣,如那琉璃上落的一点胭脂,尤其艳艳生辉了。
金明微赶紧收回视线,明明都是十四岁,怎的这张脸就道行那么深呢?
“回家吃饭!”金明微头也不回的翻身上马,东临看着她背影,笑意愈深,旋即扬鞭跟上,两匹马一前一后,驰骋进如血的夕阳晚照里。
第二天,金明微腰酸背痛。
她虽停了毒药,但身子恢复还有个过程,昨天和刘三火的打斗,是有些拼了,她遂带上阿团和东临两个,下山来开狗皮膏药。
她本来只带了阿团,东临,是被阿团硬拽来的。
“我不合适吧,我还要跟着老爷学手艺呢。”当时东临推辞。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带你出去逛逛,你喜欢吃什么,玩什么?尽管告诉我,我知道好多好铺子!”阿团笑容满面。
果然,到了西水门便桥,阿团就热情的给东临介绍,马车衙市的糕点最好吃,成平街的戏班子最热闹,顺着汴河过了金梁桥,就是号称“不夜一条街”的秦淮,数十家勾栏,上百家伶院,有道是道不尽的花样儿,花不完的销金窝……
“阿团,东临才十四岁。”见阿团越说越远,金明微连忙打断,将阿团拉到自己身边,“你别听她的,她是个不正经的,你跟着我。”
金明微看向东临,露出长辈般的慈眉善目,没想到东临眨巴眨巴眼,怯生生道:“姐姐,手……大人们说过了,就算是姐姐,也不能……”
金明微一愣,一低头,发现自己下意识的,竟握住了东临的手,握住了还不松。
“啊咧,姑娘,东临才十四岁!”阿团在旁边幸灾乐祸的,重复了这句话。
金明微慌忙甩开,暗骂自己荒唐,如今看见东临,就想起上辈子他为斩衰三年的场景,却忘了如今他才十四岁,而且两人还不算熟。
“咳咳,手有点抽筋。”金明微微笑,解释,然后迅速转身,去找严神手开狗皮膏药了。
西水门便桥桥头有一家铺子,幌子上写着“再世华佗”,摊位上摆着各式狗皮膏药,跟白皮脸上的麻子似的,一个白胡子瓜皮帽的老头,此刻正公鸭子般的嚎着。
“官老爷为草民做主啊!这贼厮竟敢偷到我严神手头上,也不怕遭报应!我乃再世华佗,观音菩萨座下弟子,赐了悬壶救世的诰命……”
金明微还没走进,就见得围成墙的看客,还有严神手脑门气得倒冲的,硕果仅存的白发。
“怎么了这是?给我说说!”金明微连忙近前去,拨开看客挤到第一排,关心的问先来的。
“遭小贼了呗!”先来的看客也很热情,“好在抓住了!听说是成平街的乞丐,平常都好好的要饭,不知道怎的想不开,偏要偷东西!年纪轻轻的,可惜了!”
金明微顺着看过去,铺子前有两个官差,身上的官服是县衙刑捕房的,二人中间拘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十二三岁的样子,脚还有点瘸,无法自己站立,被官差如烧鹅般的架在中间。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官差厉声呵斥年轻男子。
少年费力睁开一半发肿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