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曾与剑老共执酒的年轻人,已经老成大祭酒和史官。
夜色些许深,范羽抬头,没来由说:“闻野的新府邸,他给取名叫酒池肉林?”
锤腿的大祭酒先没回话,只是大笑,然后不免笑着说:“荔枝那丫头的琵琶煞是好听,大珠小珠落玉盘不欺我也,这你不得给帝王传的情趣密事上再添上一笔。”
艳情之事,何必无风漏墙,早已人人皆知。
宫廷之事,帝王多情又如何?
当今皇上执掌皇权已二十七年,除了二十年前某个意气书生放火烧尽宫中三教藏书这大祸事,治理也算圣明。不曾屈服于北渚,兵甲护山河,至少没让中原再来一场金陵屠,断了骨气。
大事小事,事无巨细,也无愧“姜明”此名。
如今虽然病重,也算个明君,后人议之无非是个王朝中兴的人物。可恰恰在王朝真正立王储一事优柔寡断,久久迟疑,尽管朝中大臣多不迟疑,这还用选?
明帝膝下四子,史书曾记大太子出生本是盛夏,可那一日十四州落雪竟过一尺,天下大寒,属实匪夷所思,经常成为小说家骇人笑言。毕竟谁不会为太子造势呢,哪有帝王真是真龙转世?直到一云游负剑道人相中,收为童子,带其远游山河。二太子、三太子一同出生,倒没有什么异象,可二十年前那书生纵火烧书时竟抱着二皇子挥袖而去,皇城无一人可敌,据说明帝当场吐血不止,此后中风,身子竟落下病根。四太子晚上三年来世,可恰恰因为明帝身子一直没好,皇宫上下颇为怀疑莲妃私通外人,早将其打入冷宫。对外说是皇上大德,四太子高贵无双,不过是活如太监一样,无需净身,只是皇家犬。
随着年岁增长,三太子明显成为姜氏的独家苗,皇帝亲自取名“闻野”。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
无愧大臣们毫不迟疑,就一个队列,估摸着只有瞎眼人才能站错队,活该杀头。
家世、天资、容颜,偏偏让姜闻野占个齐全,幼年便师从大祭酒顾秉公,四书五经礼义春秋,吃喝赏曲爱藏美姬,前者学个二三,后者学个七八。三天两头名门望族女子便借《名城闺房女子偶遇三太子出行》抒情:“窈窕姜三郎,公子世无双。”
爱美人的君王没有错误,只要还爱天下就行。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想想此类事,范羽不禁笑骂道:“这三太子,我上次劝他勤于政务,他倒给我讲了个一鸟,三年不飞不吃不鸣,几乎饿死,却一飞冲天,一鸣惊人的故事。还劝劝我注意身体,好让他想个好听的谥号供日常消遣,甚至还顺走了我两块玉石金章,说以后南渡师兄成婚时好赐给他,赚个明君赐金玉良缘的美名。”
酒后好言,祭酒的酒百试百灵。
江湖除了美人,确实只有酒还行。
大祭酒却没有在回忆里与范羽多纠缠,又回到如今说:“棋局马上要来颗新棋子喽,江南的马儿还不知多烈。”
谁知史官大笑,纵情道:“老顽童,你说这话很不自信啊,这棋子可就出局成了棋手,吴家棋力如何?放火书生如何?”
同样是大笑声,有人起身离了座。
“那就告辞,范羽老弟。”
“退之老弟,不送,下次再多带壶酒。”
本兴高采烈送走祭酒的范羽半柱香后暴跳如雷:“娘的,顾退之,你连老子的青花瓷碗和砚台都不放过!就知道不该让你小子进门!”
徒弟顺两印章,属实眼界太小了,师傅就顺上砚台再配两青花瓷,展示展示功夫,理所应当,免得让朝中大臣小看咱祭酒一门。
依旧是大祭酒爱哼的小曲,在山林间回响。
无奈的史官只好看着烛火,空酒坛叹气。
遇人和善,做事地道,高风亮节大祭酒!
吹灭读书灯,一身都是月,就寝!
顾秉公,字退之,祭酒。
一夜一夜,一盏一盏。
范羽,字飞,捉刀史官。
祭酒的酒里,史官落笔,探花郎欣然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