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稀疏的夜空之下,骑士的剪影奔跑过黑暗的山脊。
穿过林野,绕过湖泊,奔跑过坑坑洼洼的烂泥地,前方有巡逻的火光时,他便往更暗处去,避开哨卡。骑士一路不停。
午夜的林端有乌鸦在飞,转眼间,也被甩远了。骑士策马奔下山坡,碎石在马蹄下飞溅,奔跑到一半时,马蹄陡然一软,奔马的身躯带着骑士朝山脚下滚落。
月如眉黛,马的剪影、人的剪影,骨碌碌地滚下去了,午夜下的山沟,视野里安静下来,只有远远的村落,似乎亮着一点灯光,乌鸦在树梢上振翅。
如此过了许久。
人的身影,摇摇摆摆地从山沟里晃起来,他回头查看了跌落在黑暗里的马儿,随后擦拭了头上的鲜血,在附近的石头上坐下来,摸索着身上的东西。
他检查了几样物品,随后给自己做了简单的止血和包扎,他没有马了,在黑暗中,人的剪影朝远处奔跑而去。
夜空中只有弯月如眉,在静静地朝西走。人的剪影则一路朝东,他穿过林野、绕过湖泊,奔跑过坑坑洼洼的烂泥地,前方有巡逻的火光时,便往更暗处去。有时候他在野地里摔倒,随后又爬起来,跌跌撞撞,但依旧朝东方奔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的颜色,在最初的漫长时间里,几乎一成不变,逐渐的,连悉数的星月都变得有些暗淡。夜深到最暗的一刻,东方的天际泛起奇异的鱼肚白来,奔跑的人摔倒在地上,但仍旧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前奔行,一小片村庄,已经出现在前方。
村落萧条,鸡鸣狗吠皆不见有——便是有,在过去的时日里也被吃掉了——他趁着最后的暗色入了村,摸到第三处土屋院落,艰难地翻进了土墙,随后轻轻地按照规律敲响房门。
有人在里头看了一眼,随后,里头的男人打开了们,扶住了摇摇晃晃的来人。那男人将他扶进房间,让他坐在椅子上,然后给他倒来茶水,他的脸上是大片的擦伤,身上一片狼藉,手臂和嘴唇都在颤抖,一边抖,一边拿出了腰带里卷得极小的一张纸,说了一句什么话。
开门的男人将水杯放到他嘴边,他伸手接住了,那男人才接过纸去,迅速打开,对照了上头的文字与印信。
“我得进城。”开门的男人说了一句,然后走向里屋,“我先给你拿伤药。”
他迅速拿了伤药出来,传讯的人坐在椅子上,双手捧着杯子,似乎是累极了,没有动弹。男人便靠过去,轻轻地晃了晃他,茶杯掉在地上,摔碎了。
他微微愣了愣,随后将传讯人扶到里间,将他放到床上,盖好了被子,然后伸手抹上了对方的眼睛,他之后后换了一身书生的衣裳,迅速地出门。
天才蒙蒙亮,中年书生沿着小路,也是一路奔跑,不一会儿上了官道,前方便是城池不高的小县城,城门还未开,但城楼上的卫兵已经来了,他在城门处等了一会儿,城门开时便想进去,守门的卫兵见他来的急,便有意刁难,他便废了几文大钱,方才顺利入城。
小小的县城,去年才遭了兵祸,城西的菜市一片狼藉,书生去到菜市最里端的一条巷子,敲开了一扇门。开门的男人脸上带着刀疤,目光凶狠,并非善类,但看见来人,还是将他放了进去,书生与刀疤在门口说了两句,旋又出门,去菜市中段敲开了另一处房门。
这是一处肉铺,开门的是个身形稍胖的屠夫。三人聚首,书生拿出了传来的讯息:“……那对儿女,已经被发现了……金狗就在路上……”
“……忠良之后,还等什么……”
“我这边有人……”
“切记要可靠的……”
“……那便这样,分头行事……”
书生、疤脸、屠夫如此商议过后,各自出门,不多时,书生寻找到城内一处宅邸的所在,通报了消息后迅速赶来了马车,准备出城,屠夫则带了数名江湖人、一队镖师过来。一行三十余人,护着马车上的一队年轻男女,朝县城外一路而去,城门处的卫兵虽欲询问、阻拦,但那屠夫、镖师在当地皆有势力,未多盘问,便将他们放了出去。
中午时分,一小股的金兵马队进入县城后,开始封城大索,到了下午,方才确定。大儒戴梦微的一对儿女,原本便被人偷偷地藏匿安置在这处县城内,今天早上,已经被人先一步护送离开了。
追捕的文书和人马当即发出,与此同时,以书生、屠夫、镖头为首的数十人队伍正护送着两人迅速北上。
西南的战事发生转折之后,三月里,大儒戴梦微、将领王斋南偷偷地为华夏军让开道路,令三千余华夏军长驱直进到樊城脚下。事情败露后天下皆知。
戴梦微、王斋南两人先前归顺女真人,部分亲族也落入了女真人的掌控之中,一如守卫剑阁的司忠显、归顺女真的于谷生,战争之时,从无两全之法。戴梦微、王斋南选择虚与委蛇,实际上也选择了这些家人、亲族的死亡,但由于一开始就有所保留,两人的部分亲族在他们归降之前,便被秘密送去了其它地方,终有部分骨血,能得以保存。
眼前被保护离开的年轻人,便是戴梦微偷偷保下的一对儿女。书生、屠夫、镖头护送他们一路北进,但事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