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月记得不久前见叔叔也未曾如现下这般苍颜老态。
血檀屏风前,统御大帝跪坐蒲团一只手地撑着额于案上,另一只手朝门口招了招:“月月来,到跟前来。”
而在旁侯着的阿依见状默默退了出去,经过沉月身边时,小声对她说了句:“他老人家心里似不太畅快。”
沉月点头意会,缓步朝统御大帝走去,边想叔叔的子女不是都回来了吗?怎不见一人承在膝下?
“都是月月不好,惹了事另您烦忧。”沉月亦跪坐在了统御大帝身侧,抬手轻轻捶敲着他的肩膀,半做撒娇状:“听说那人还在紫陵台,叔叔将人领出来,月月这就赔罪。”
“这茬就不提了。”统御直起身子来,长长叹出一口气,转头看着沉月,面上似有些为难,但还是说了:“我当年把送你去霜原,未曾问过你的意思,今日叔叔补问你一句,你愿意去吗?”
叔叔居然猜到了她心里的症结?再者难不成让施微特意寻她回来就为了问这一句?
断不可能。
“若是当时的月月,定是愿意的。”沉月话说一半,是想着问题回了就好,有些假设性的结论,实话未必动听。另一半的话,虽然没说,多半也能猜到:但是如今的沉月却是不愿的。
也幸得大帝不钻牛角尖,却是又问:“你在华藺,在天重海都与那修罗尊主容与见着了,是不是?”
“是。”沉月不瞒。
“还惦念着人家?”
“不曾。”
“那可曾有过要与他在一处的想法?”
沉月未有犹豫:“确有过。”
此时屏风后因这三字闹出了些响动,沉月惊问:“是谁?”
随即见伍逸从屏风后走出,来到统御案前跪地一拜。
统御亦未对伍逸说什么,只一个手势示意他起来,伍逸领会,起身退去一旁站着。
“我今日也不瞒你了。”统御侧过身与沉月对视,神色分外严肃:“你自从月河化形而出,我便一直将你带养在紫陵台,不想你历经多年身已长成却依旧不开灵智,我不忍你消逝,于是分离你的神元,一半送回月河,一半附着在殿前那棵树。
殿前的树乃是幽华境的悟衍花,未免他人觊觎,我将它化成了樱桃花的模样。一来月河是你元系所属定能保你神元不灭,二来将神元融入悟衍花可助你长灵智,本来如此就可长久下去,谁知这小子对你有了心思……”
“大帝慎言。”伍逸随即插话,但越是急于反驳越适得其反,他始终没有朝沉月这边看一眼,脸上无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
统御目似利刃扫了他一眼,不断话:“我那时又恰巧在琢磨入凡化智的法子以解日后再有天神消逝,于是决心用你试上一试。”
沉月听到这心里咯噔了一下,已有些不是滋味,然统御叹气一声仍继续道:“你本无心无脏腑,属系极寒,若想塑身入凡,只能是与你同属系之地,而最接近凡地又与你同属系的地方,唯有霜原一处。但那地方专吞噬灵体,我便将应龙舌下的含珠放入你体内,得以保你能在霜原化形,并将你的记忆和天神气息全数封在含珠内并自封,待你六腑长齐,生血附肉,封印自解,含珠自离,你便可重回天神境。”
后这一段,沉月是知晓的,只是前说的有了心思,试上一试这两句。想她莫不是被叔叔父子二人当作了童养媳?当做了试验品?
在凡地这些年,遇着的奇葩事不少,也就练成了一副处事不惊,临危不惧的性子,沉月只淡淡应道:“叔叔掏心置腹说了这番话,想要我如何回呢?”这会儿她才明白,为何自己不是梦到河就是梦到樱桃树,原来是那一分为二的神元被人到处放养。
统御帝此时不再是苦口婆心的慈父模样,鲜少的在沉月面前端起身为主界共尊的姿态,声容皆是冷洌:“月境乃天神主境,望河神知归位不易,当以大局以自身为重。天神境明面上虽与九幽修罗相安无事,可毕竟道不同,暗里不乏冲突,九幽修罗的妖在现尊主的管束下确未为非作歹,但你要知道,统领九幽的玄火山一脉至今无人得知其真身为何,仅一枚玄火晶一池熔浆就能震慑所有妖族,那熔浆池中到底有什么,我且不做猜测,只道玄火山所处之地在天地混沌之期出了数不清的惊世魔物,万不可掉以轻心与之为伍。”
“叔叔说那么多,不过是忧心我再与那修罗尊主牵扯不清,会动摇月境根基。”沉月垂下眼眸,摇头笑得无奈:“一念成魔,一朝入佛,所谓魔物只是顷刻间的意念,与地理位置又有何干?保不齐我月境在什么不计的年岁里也是块养魔生鬼的腌臢之地。叔叔又何必不经证实就先把人盖上个魔物的章,如果是为断我什么不该生的念想,那叔叔大可不必,我素来最怕麻烦,本就是拒了与他往来的,只想在我那蓝荧草原中闲散过日子,既已知元系相悖必不相容,决计不会为了一个只见过寥寥数面,相处月余的人搭上好不容易重生的性命,在凡地时确有一瞬想过不顾一切同他去,但那也不过是当下臆想,到如今那念头早已一分不剩。”
“若真是如此,再好不过。只是那修罗尊主个性乖张,行事无个章法,叔叔更忧他会来纠缠于你,你心性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