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连下了半日,容王府外林中的桂花香混了一股子泥水味,充盈着整个亭子。雨约摸是前一刻才停的,亭檐的水滴声此时渐渐趋缓,鲜明的节奏一声一声撞在某人心上。
“为何突然不要了?”金羽红领的竹鹧鸪从枝头飞下,化为人形坐在了亭中栏椅上。
亭中有桌凳,桌上放了吃食,向来嘴嚼不停的齐容与此刻却唇齿紧闭,十指交叉双臂撑在桌上,神色虽是从容自若,可这般神态向来不常出现在他脸上。
“罢了,本也不是我的东西。”
东行轻叹:“统御大帝往年行径着实让人气不过,那小老儿专干挖人墙角,霸人领土之事,修罗域和天神境交界的那几处林子和山丘,少说也被他占了有几十处,你夺他一个炎土境算客气。”说到这还上来了一分怒意,“往日曾因几方神境落凡之事,在怀芳君的地界喝得烂醉,大放厥词说将你杀了,毁了玄火晶,从此修罗天神一家亲,还真是没一点大帝的气度和样子。”
“我那时还真以为是统御帝知道我要夺神境,才找人去毁我的原身,过节虽有,想他不过是嘴上说得欢,倒不至于真下杀手,如今看来,挑拨者另有其人。”
“九尾蛇一族多年隐世,得个与世无争的好名,想不到这一争起来,什么明的暗的都做齐了。幸好出来个人顶替了境眼,你却又说不要了,蹲守齐胥国二十载,你蹲了个寂寞?”
东行越发没好气。
齐容与被东行的话逗笑,却是苦笑,“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若是骊岚,没准手段有过之无不及,至于那寂寞,蹲就蹲了,反正没损失。”
“往好的想,是没损失,反正你如今这副身子不能回地宫,既然已决定不再争炎土境,也没理由再留在齐胥国了,那就先去我苍霞峰,你的原身自上次被毁后,待熔浆池灵力重塑,要再等上一甲子,正好每月汇报都是送到苍霞峰来,你这个做正主的,该上道了。”
东行字句在理,齐容与无由可拒。
原本争炎土境只是想挫一挫统御大帝的锐气,没打算你死我活,再者齐安晏是这副凡躯的兄长,虽不同母,总是有些情分,若真同统御大帝撕破脸强夺,少不了为难,那便罢了。
这边罢是罢了,但那丫头……
“你先回去吧,我尚有事未做完。”齐容与轻描淡写道:“把辛澜一道带走,罚他守池百年,他自明白。”
东行斜眼瞥他,“你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那姑娘的事,我就知道……”
“你放肆了。”齐容与抬眼,沉声打断。
偏偏公子又化作一只竹鹧鸪窜入树林,后从林间飘出几字,还拖着回音。
“容与,非良缘,望慎之。”
又不知过了多久,风或停或起,树林或静或闹,桌上吃食仍未有人去动用。齐容与眉间沟壑越挤越深,连自己都未发觉,食指尖在桌边有节奏的敲击着,同心率一般。
司钰端着一盘新做的还冒着热气的糕食进了亭子来,她轻轻将盘子放在桌上,站在旁犹豫了片刻,才道:“尊主若想救人,我有一法子。”
敲桌子的食指一下停住。
“什么法子?”
司钰知道,主子越是沉着冷静,说明事情越是看重,这次的姑娘,果真在他心里是不同以往的。
“那蛇主不过是想脱离寄居的凡躯化形,天神的神元确实有助于她,但也不及应龙一根白色尾羽。”
“你是说统御大帝。”
“白羽应龙尾羽只两根,我曾听爹爹说过,大帝的尾羽一根在长覃海镇压着恶兽,一根在他小儿子身上。”
此话音一落,齐容与瞬间化身消失,留下司钰神色暗淡地夹起未曾动过的糕点,食不知味地塞了一块在嘴里。
她知道主子心情不好,特意做的紫薯红豆糕,此前无论发生什么惊天动地之事都阻不了主子吃一口,甚至是吃掉一盘,那姑娘在主子心里所占的分量也许比自己想的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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亏得之前与那爱八卦的平周一次闲聊时说起过统御大帝的风流趣事,不然齐容与也不会知道巫山神君就是统御大帝那小儿子。然齐容与单枪匹马直捣将军府,却扑了个空,府里的下人竟一问三不知,无奈之下又扑去承王府,谁知连承王一同不见踪影。
齐容与思量着兴许两人去了山海漠,照以往伍逸对延龄的态度,定不会不救人。但山海漠规矩摆在那,不会透露客人资料和行踪,此前齐容与颇为满意这点,现下却觉得此规矩甚是不通情理。
他可是一个月少说会光顾十来次的贵客,眼前的小厮鞠躬哈腰也都知道他是谁,但是软磨硬泡了半个时辰就是撬不开小厮的嘴。想他修罗尊主何时做到过这份上,真是欺负他如今只能驾驭玄火晶的少许灵力,奈何不了这里的层层结界,如是他恢复原身,非得把这山海漠的屋顶盖掀了。
“我家主子已久候多时,公子比想的晚到了些。”
齐容与杵在山海漠门口无计可施之时,从里传出一话,声音听上去有些耳熟。
直至那人走了出来,他才想起是那日使臣身侧的译者,也是骊岚的人,只不过姓甚名谁实难记起。
此行就算是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