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行又绕过一团花圃,一座假山石,远远瞧见一道辉宏的廊亭蜿蜒坐落于绿水粉荷中。廊柱垂挂白纱幔帘层层叠叠,被风卷起,如掀高浪。
长廊连接了人造湖中心的飞檐八角大亭,再看亭里廊里早已红飞翠舞,热闹非凡。
女子将延龄带至廊口,脚都还没站稳,就走来一人将女子匆匆拉走了。那拉走女子的人还恶狠狠地瞪了延龄一眼,让延龄甚感莫名。
适才同那女子一起走来不过百余步,其间你来我往约摸说了四五句话,但延龄并未问女子是何人,现在想想,确然失礼,如此含蓄委婉的一姑娘,你总不能让人一来就自报家门。
此时有婢子注意到了延龄,见她形单影只,婢子上前来,先是打量了一下延龄头后未完全上绾的发髻,后才福礼道:“小姐前去些吧,不然娘娘说的您都听不到,要如何应对呢?”
“应对?要应对什么?”延龄边问边瞧向湖心亭。
亭中除了太妃和王后,还多了两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太妃上座,王后右侧贴近,其他两人离得稍远,但也仅隔了数尺,并坐在左侧。
应是王上的夫人们,要不就是什么高官府邸的主母,延龄想。
又见那钰夫人似块牛皮糖般,去哪都贴在太妃身侧,就延龄看去的这一会儿,她像是得了知会,亦朝延龄这边看了一眼。
“小姐是第一次来裙集吗?”婢子问。
延龄点头。
婢子便解释来:“其实也不用应对什么,将姿态放低,恭敬自然些,即便回得不好,不过是引哄笑一阵,倒无伤大雅。”又催促:“小姐还是上前去些吧,您一个人杵在这,反惹人注意。”
延龄应下,向婢子道了谢,贴着廊栏前行,混入了人群中,但融不进人家的队里,于是假装在一旁看风景。离她最近的四人围成一团,不过十步内的距离,是以关于她的闲言碎语一字不落全入了耳。
“你们看,就是她就是她。”女子甲对身边的人压低声说。
“瞧着倒是清纯无争的模样。”女子乙斜眼看过来。
“人不可貌相。”女子丙叹道。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谁曾想这清纯皮下藏了一副坏胚子。”女子丁不屑道。
“德宣将军一世英名如今挂了个关二哥的帽子,想是难摘了!”女子乙接道:“我父亲那时还有意向王上请旨,要将我嫁入德宣将军府,想我当时可是高兴坏了,要不是……现下就算来求我,也未必答应。”
“是我就直接去屏雀林里投湖自尽了,怎还有脸来裙集。”女子丁翻白眼。
此话引得四人掩嘴轻笑。
延龄神色黯然,缓缓将头偏向那四人,阴笑沉声道:“姐姐们的话题当真是有趣得紧,我也想插一句嘴:投湖自尽后变成厉鬼,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割舌喝血锁喉,姐姐们觉得我接得如何?”说完笑得更加阴暗。
“竟还是个疯子。”女子甲厌恶一瞥,转过了身,其他三人也随去。
此时听得前边传来一呼,仅一字:“坐——”
遂见所有的人随即左右靠边端坐在了廊椅上。
延龄亦坐了下来。
接着前方又传来唤声,这次是俩字:“抽茶。”
延龄不解:要抽查什么?
只见整齐一排的婢子举着托盘款款而来,将托盘一一呈至每位女眷面前,让她们自行拿取其上形色不一的茶杯。
喔——原来是抽取茶杯。
为何要抽?难道杯里有蹊跷?此念一生,延龄玩心大起,她闭眼凝聚意念,一瞬后又缓缓睁开。
瞧见了!
杯盖下是含叶茶水,杯内底和内边皆有文字,楷书极细且藏在金针叶下。再认真看几眼,是能将那细字看清楚的,倒不过是一些藏头诗,填对子,再高深一些的,涉及了主母之道,典故索引。
延龄大概猜到是要应对什么了,此等把戏确如那婢子所说,只要不是故意犯忌讳,就算回得不好,至多不过引来一阵哄笑。
那给自己寻一杯简单的来应对便好,以免被多事的钰夫人发觉,延龄准备收了灵法待茶杯至身前再窥视,却猛然发觉……
不对!
有杯茶不对!
延龄迅速站起来,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和叫唤,直直朝目标走过去。
是她。女子看着延龄在自己身侧坐了下来,面上有些尴尬,但仍是那般温声细语:“姐姐何以——”
女子身前呈茶杯的婢子顺道将托盘推至延龄身前,示意延龄也拿一杯。
延龄照做,但拿到茶杯后,朝女子道:“我喜欢你手里的杯子,青花祥云纹甚是好看,可否同我换一换?”
女子另一侧还坐着其他人,听延龄如是说,忍不住嗤出好重的鼻气:“你是在暗示瑾夫人将承王殿下让给你?如此厚颜无耻的话你好意思说我都不好意思听!”
话被女子偏过头打断。
延龄惊愕,“你是齐……是承王殿下的夫人?”
女子点头,面上仍不改色:“姐姐唤我瑾香便是。”
她和承王的谣言满天飞,而正牌夫人面对插足者却无半点怒意,如此度量,延龄暗生敬佩。
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