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许,我们还想得复杂了,毕竟只是用来押两个印,造一件假的,无所谓材质,无所谓内中细节,只要最表面一层无有偏差——便是功成。他或没机会得到这枚扳指,可或有机会得以见过几张黑竹令,以他所长,依照令印,以普通木石将之复原出来,多试几次总能以假乱真。”
“以假乱真不难,可我记得那时候沈凤鸣说的是,那印太真了,他把扳指换了好几个角度试,粗细深浅,分毫不差都能对上,若不是原物,那简直是鬼斧神工。”宋客道,“不过这事还不是最让我不解的——比起他鄢家还曾‘造反’,造张假令算什么?所以我这第二件想不通的就是——他要真有闲心弄这些,像你说的,在背后、暗中,操弄了好几件事,那显然是同他祖家一样还存了什么野心,那他岂不应赶紧勾结个金主,将那‘突火枪’造出来最是正经?何必把力气和时间花在造这些‘小打小闹’的物件上?”
夏君黎“呵”地冷笑了一声。“你大哥总说你天生聪明,今日看来,倒确实有一点,只是——你既想到了此处,又怎知他没勾结金主、没造出‘突火枪’?”
宋客面色微变:“你是说他已经……”一时无声,但很快便抗道,“可你方才的意思是他与太子勾结?都是储君了,还用得着犯这大险,起用罪臣后人,行造反这条路?这更说不通了!”
“所以才让你大哥打听太子那的动静,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夏君黎看向宋然道,“我之推测——贵为储君自然不会明着出面,瞿安造‘突火枪’一事应是得了东水盟之资助。东水盟去年将临安首富孙家纳入盟中,一举抬至副盟主的位置,更容其往临安以外之地开辟商号、钱庄,理应也是为此事铺路。这计划个中许多关节,没有朝堂紧要人物打点断不可能轻易成事,太子一党想必便是其中推波助澜之人了。总之——去年至今发生的这许多事,包括那个‘神秘人’之举动,假若放入这等计划之中来看,便都可找到动因——黑竹会、青龙教,包括夏家庄,还有我师父——都只是他们无法拉拢而不得不拔除的眼中钉罢了。或迟或早,或暗或明,他们总会动手的,只是——只是我于此太过钝觉,醒得太晚了。”
“想来如今你也是他们的眼中钉,但好在醒了——便绝不算晚。”宋然道,“不过东水盟如今在江湖上确实势大,黑竹元气未复未见能正面相衡;内城之中你虽握有两司不惧任何人,却也难防肘腋或仍有宵小潜伏,在我们寻到实证之前,总还是奈何他们不得。说来惭愧,我在东宫一党之中的地位,如今反倒不比数月之前了。你失踪之后,太子与仪王殿下曾有一次当朝争论,已是不和,我因受皇命在身,要教授仪王功课,他两人一夕分崩,我与仪王却仍往来密切,在东宫处身就不免尴尬,便比不上他在礼部的其他亲信了。我不是要为这数月无为辩解开脱,无论如何,我总还是尽力为你寻他那里的蛛丝马迹,只是此事不能操之过急,你若有别的计划,只管并行为佳。”
夏君黎心中念及或许邵宣也过些日子也能和他一样成为自己安插于太子身边的线,同他互为协助,口唇稍动待提,想了想还是住口未言。先不说这事还早了些,就算真成了,他却也不想邵宣也知晓宋然的身份,那么反之,他也没道理让宋然知晓属于邵宣也那一头的秘密。
他由是只道:“我说过,我的计划是先找瞿安;假如在临安找不到他,我便去建康找;那‘突火枪’但凡有一处秘密营造之所在,总会有端倪;一旦你与了我太子与内中之事有关的证据,我便回来找东宫的麻烦;若你这里并无进展,我便去寻东水盟的麻烦。如此可清楚明白了?”
“若真去建康……这等有趣之事,可千万带上我,”宋然笑道,“毕竟建康——我比你熟。”
夏君黎没有应声。他不知是否自己深心里还是太过谨慎了——即便宋然的每一句话似乎都足够恳切,他还是会想起刺刺昨晚那句话。
她说——“有那么一下子,我觉得这人好似在哪里遇过,但后来你放开他,我能看得见他整个人的时候,又觉得他是个陌生人了。”
他抬头再看了看一旁的宋客。因为年纪有差、装束有别之故,宋然和宋客予人的感觉并没有那么像,似乎并不足以让刺刺感到似曾相识。程平那里关于宋然几时离开的说辞已然证明了他不可能是昨日的刺客,只是,经刺刺这一句提醒,他才意识到,宋然予自己的感觉确实好像时时不同,有时熟络,有时却又陌生。他原以为那是因为他与自己在不同场合遇到,因有不同的外人在侧,所以不得不变幻出不同面孔,可——若是如此,自己又是从何生出那般自信,他在自己面前的模样便定是真的?
眼见着宋客提起了热水,给宋然又添了口茶,后者在稀薄气雾中咳嗽了两声,夏君黎方记起——他今日是个病人。“你这风寒,还要养几日么?”他口不对心地关心了一句。出于多年相面之经验,同自小学过的医理常例,他觉得宋然染的这场风寒并不怎么急重。
“我倒是想,可明日还消去仪王府讲课,可不能再躺在家里了。”宋然笑道,“不过我也正在烦恼,若是没好透,去了殿下跟前,将病气过了给他可是麻烦得很——他可不似旁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