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两个春天,竟又新竹林立了。剑法之中最恶的那第四招,他记得很清楚,那时每试用一次,就要在地上躺许久缓不过劲来。凌厉说过,那一式瞄准的永远是敌人的咽喉——剑尖以那样肉眼无可追及的速度划过猎物的喉咙,在鲜血终于汩汩冒出之前,杀手已遁于夜色或嚣尘,无处可寻。</br>现在,他们就要以这一式,对准彼此的咽喉,由上天来判定,是黑还是白。</br>似乎荒谬,可若所谓命运真的存在,当它受到这样的逼迫,便一定会以某种方式指出答案。</br>若为行刺杀人故,这一式需要纳息暗伏许久,方可保证绝无失手之虞。但若为“决斗”故,他们要递出的只是招式——当然,依然是足以致命的招式。两人都早扔了剑鞘,便少了原属这一式拔剑出鞘刹那的电光与惊雷,变得越发无声无息。苏扶风于是没有听到任何风声——她只是在某一瞬间突然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原本微微松散的发丝突然就尽数贴住了头皮和面颊,这是只有某个骤遇雷雨的夏夜才有过的感觉。</br>她已觉不妙,蓦然回头。两道剑影正从万千竹影中疾速穿过,此时贴住面颊的发又尽数离散飞起,粘密的感觉刹那变成一股冲上头顶的激灵,不止是头发——好像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竖立起来,让她连牙齿都格格打起寒颤。她不知道是剑气所激还是惊恐所致,心像是空了,空落落如坠向不知几深的黑暗,似欲高叫却用不出力气,吐不出声音。</br>即便是同一个人用出同一式,每一次必也有极微之差别,面前的凌厉同夏君黎,两个不同的人——即使这一式剑法出手几乎一模一样,毫厘之差定也足以分出生死,甚至——甚至更坏的结果是,因为这一剑太快,一个人的咽管被割断并不意味着他手中的剑会在那瞬时停止,那么——即使能比对手快了那么一丝一毫,也依旧逃不过一起鲜血喷薄的命运。</br>她在电般流遍周身的毛骨悚然中看见剑的残光只一刹已然各自陨落,在最后那一瞬清楚穿过彼此的影子。竹林之中甚至来不及发生任何变化,一切依旧那么缓缓地随风飘摇着,仿佛适才发生的只是一场神话而与这尘间毫无瓜葛。</br>这其中只有一声哑呼传来——仿佛才成为那是两具血肉之躯的证明。苏扶风也仿佛被那一声哑呼才拉回了人间——那应是一个人吃痛时本能的反应,即使是凌厉或是夏君黎这样的高手也未能完全避免。这痛觉一定是发生在了一个大出他所料的位置——所以才令他的呼声显得如此意外。</br>她逼迫自己回神——回神省悟出这呼声出自夏君黎,不是凌厉。一种更深的恐惧攫住她,她虽觉身已重逾千斤,还是提步向前冲去。如果夏君黎还能够发出呼喊,这意味着凌厉的剑没有命中他的咽喉要害。她并不信以这剑法而论,凌厉会比夏君黎慢,也不相信凌厉若想要以这一式命中对手的咽喉,会竟失手落去别处。唯一的解释只有——他从一始就不曾瞄准夏君黎的咽喉。他在与夏君黎开始这关于“天意”的一剑对决时,就已经准备好将剑挥向另一个地方了。</br>心在胸腔里跳作了数倍于常时的擂鼓。她没有听见凌厉发出任何声音。他接受了这场关于天意的死生对决,却终于还是不肯将这一必死杀招用在夏君黎身上,终于还是避开要害,只肯伤了对手而已。可那个被他放过的夏君黎呢?那个曾那般善良心软的夏君黎,今时今日,又可曾放过了他第一个真正的恩师?</br>眼前此时异样的闪动——是剑身落下时,翻转中有那么短短片刻映到了枝叶夹缝里一缕渐低夕阳。她疾奔向前,终于看清了夏君黎正握住手腕——似乎有几分痛苦。血从他指缝渗出几分端倪。他的手里已经没有剑。</br>她好像看懂了。凌厉伤的是夏君黎的手腕——他将这原足以割喉裂项的一剑用在了夏君黎的手腕——这或许是在如此局面之中顾及双方性命的唯一选择,伤其腕以期其骤然受痛之下无法继续用完这一剑。可——那是早得了凌厉剑法真传的夏君黎。在手腕剧痛之前,他真的没有用完那一式吗?即使他终究快不过凌厉,可若凌厉已经足以令他鲜血如注以至竟无法再握得住剑,他难道真的——便一点都没有来得及伤到凌厉分毫吗?</br>苏扶风不敢这样设想。她看见凌厉还站着,面色有那么些苍白,剑也还在手上,她还是止不住害怕。她向他颈上仔细看了数遍,看不到任何伤痕,才渐渐放落心,松下一口气,抬步想要走过去。可便在仅仅一步之后,她忽见到了心中最为害怕之事。</br>她看见一道淡红色不起眼的裂纹从凌厉颈侧出现,仿佛只是一霎眼,便变作了鲜红。极度的恐惧令她几失呼吸——她看见几丝鲜红从裂缝之中渗漏出来,如赤色的珠帘垂向了他的肩襟。</br>凌厉站着没有动,她觉得,自己也已经无法移动。她从未想过——从未想过以这种方式失去凌厉。这是凌厉最令人闻风丧胆的一式,不知取走过多少人的性命;而今日向他递出这一式的正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倾其所能教导的弟子。脑中一时闪过的不知是什么样一阵阵的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