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工人中,最年轻的只有二十岁,跟我女儿差不多大小。”
“可是从那天之后,他们的人生都被毁掉了。”
李建设不知道要如何安慰自己的前辈。
他只是感慨,虽然常说好人有好报,可现实是,越是有责任心的人,越容易陷入自责。
他清楚地感知到,阮明完全没有求证事实的欲望。
在他工作的这么多年中,从未出过这么严重的事故。
负罪感会压死人。
阮萌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爸爸当时的状态。
跟她见到的完全不一样。
她去看爸爸的时候,爸爸永远腰背挺直,神情平静,只有望向她时,目光捎带些复杂的难过。
当时爸爸对她饱含歉意。
“对不起……萌萌……”
她以为是爸爸心疼她,此刻才从中察觉出,这其中的歉疚或许是多层次的。
如同阮萌接受不了自己敬爱的爸爸会罔顾他人性命一样。
爸爸同样在梦回中不断回想那次的事故,而后将自己投入深渊。
他觉得似乎只有付出相应的代价,才算是赎罪。
可这个代价,不仅仅是他一人啊。
‘所以就要抛下她吗?’
‘爸爸认罪的那一刻,有没有想过她要怎么办?弟弟要怎么办?’
‘他就这么放心让刚成年的她去接受社会的摧折吗?’
这些没有人用来质问过他的话,或许他自己曾在深夜里质问过自己。
只是人生在低谷的时候,如何能够两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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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您之前才不看好我重新立案吗?”阮萌听得难过,觉得自己像是被闷头打了一棒。
她这么费心追求的真相,其实是被爸爸舍弃的东西。
是她太冷漠吗?
怪她无法共情到那些事故中受伤或丧命的人吗?
——然而谁来共情那时候的她呢?
可再想一想,那场事故中得到赔偿的李红霞会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帮助她,她后续发现对方并不比自己过得好后,同样陷入自责。
情绪情绪,是最不值钱又最最不可控的东西了。
她不该职责爸爸不负责地将她丢下的,可委屈在这一刻盈满了心头。
“算是吧。”李建设叹口气,又告诉她,“其实昨天我又去看了明哥。”
“他知道你去见他,只会跟他说好的事情,所以有让我多关注你,告诉他你的近况。”
“前几个月,明哥说你在做游戏直播,后来我还是拜托我儿子,才知道哪个是你……”
“当时我也以为一切都慢慢好起来了,没想到最近网络上突然冒出来那些。”
阮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告诉我爸爸了吗?”
“……那他不是会更自责?”
“当初我为钱奔波的时候,爸爸就很后悔,如果一年前他没有想要换地段更好条件更好的大房子,家里存款应该够我们姐弟度过最艰难的时候了……”
阮萌垂着脑袋,看起来更难过了。
本意只是想送资料结果一不留神又说多了的李建设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哎呀……”
“我本来是想告诉你,明哥其实也有些后悔,当初他自顾自地颓废,结果把压力全转交给了刚刚十八岁的你。”
“他只是……他只是也太痛苦了。”
“不管怎么说,现在你既然想重新立案,那就努力去做吧。”
李建设叹口气:“其实这些东西是这几个月里我陆陆续续抽时间整理的,当时或许只是自己心有不甘……”
“也幸亏我有所准备,现在这不就用上了。”
阮萌于是也收拾了收拾自己的心情,点头致谢:“嗯,谢谢您……”
“没事,明哥对我帮助很多,这种事情能帮我肯定愿意帮的。”
两人又零零碎碎聊了些,但毕竟不是一个年龄段,除却案件之外的事情,也基本聊不到一起。
更多时候,李建设是在替阮明传达。
关心和问候,心疼或懊悔。
告别的时候,阮萌很没骨气地在他背后偷偷哭了。
生活大概就是这样,一半给她制造困难,一半又给她泄露温暖。
最后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阮萌正坐在公交车的最后排,视线迷蒙到看不清来电显示的名字,只庆幸自己没有把接通划成挂断。
“……喂?”她仓促抹了下眼睛,把耳机带上。
以为是余年打来的电话,声音中的更咽甚至没来及遮掩太多。
结果猝不及防从对面传来了阮沐安的声音。
“姐姐!”
阮沐安嫩生生的声音穿透耳机,顺着耳廓直直刺入脑海。
阮萌一下子就蒙了,这才发现电话是齐格打来的。
阮沐安从来都比同龄人更聪明敏感,这个时候也不意外地发现了阮萌的反常。
“姐姐?你哭了吗?”
齐格也跟着迟疑:“你怎么样?还在因为网上那些……”
“不是。”阮萌深吸口气,尽量平静心情,“刚刚见了我爸爸的同事,说到爸爸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