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帝十一年的十月,差不多在中原北部的华穗县临河镇山区躲藏了两个月的周占山面临着新问题的困扰,这位杀人凶犯必须第六次向同一个人回答同一个问题,因为他过去的老乡杜樟夫在上了年纪以后记性和耳朵都不再好使。
几年来苍老了不少的杜樟夫不知第几次发问说道:“你怎么把马治龙这个恶霸一枪毙了,这个人就算放松警惕了也照样不好对付。”
苦恼万分的周占山回答说道:“一枪就解决问题了。”
这位逃犯模仿着马治龙中枪的样子将清风岗上发生的枪击事件添油加醋说了一遍,他在其中加入了许多电影里才会出现的佐料。自认为做了一件大事的周占山反问说道:“你觉得我做的怎么样?”
杜樟夫摇头说道:“有些划不来,你不是变成逃犯了吗。”
周占山叹着气问道:“你觉得还能走合法途径解决问题?”
杜樟夫解释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能只杀两个,应该把杜骥一起杀掉才够本。”
周占山在偷渡团伙的帮助下抵达了朝廷和程克封地之间的缓冲地带,这里有两条狭长的山脉在荒江南岸展开,山脉的形状如同人体内部的肾脏,所以这一缓冲地带在地图上被标注为“肾山”。偷渡团伙和肾山地区有着半官方性质的土匪有着联系,这些土匪暗地里受到程克的雇佣,他们会把从朝廷控制区走私来的物资送进王爷的地盘。周占山花钱向偷渡团伙买了一整套假证,杜樟夫也在程克的领地上为他作保,所以他不需要接受审查就进入了程王爷的封地。携带一笔钞票的周占山直接来到杜樟夫所居住的华穗县寻找帮助。
作为李启开过去的邻居,杜樟夫的运途可谓多舛,他出生在江康破坏共和恢复帝制的特殊时期。杜樟夫的家族在昆乡一带有着盘根错节的影响力,他同辈的堂表兄弟就有几十人之多,家里的灶头大到能藏下一个人。登基后的江康喜欢洗劫各地的富户来化解财政困境,这位“人民皇帝”还不忘在这个过程中向贫苦百姓发放一笔小钱来收买人心。杜樟夫的太公拥护过去的共和军,这位口无遮拦的乡民朝着江康大帝的画像冷嘲热讽,所以他被朝廷的地方官抓走并丢进了大塘江。杜樟夫家中的兄弟几乎全部受到了牵连,他们不是被发配苦役岛就是入狱劳改,杜樟夫因为年纪很小才躲过一劫,但是他的日子却越来越不好过了。
杜樟夫的长辈曾告诉他有两百块前朝银币存放在朋友家里,日后可以作为他的生活费来使用。杜樟夫的太公前几年在昆乡修过一座祠堂,祠堂竣工后就被朝廷充公没收,但是泥瓦匠的工钱还没有支付过。当时的社会风气比较崇尚信义,杜樟夫就把这两百块银币付给了泥瓦匠。大家都很赞同他的做法,但这也仅仅是赞同罢了,没人有能力向他伸出援助之手。
此后的岁月里,杜樟夫陷于苦恼,他不敢与其他人发生争执,因为不管怎么样他都会被朝廷判定为理亏的一方。朝廷在他身上打了一个“特殊人群”的标签,刻意在人群中制造对他的疏离。杜樟夫坚持读完中学并报名参加了科举考试,因为他的太公嘲讽过先帝,考官就认为他来参加科考无疑是欺君辱圣,所以警备队就将他拘留了十五天。经过了这么多,杜樟夫依旧对江先主非常尊敬,他已经被对方修理成了惊弓之鸟。
话说回来,杜樟夫的几个朋友倒是有些能耐,他们把粗通文墨的杜樟夫安排到昆乡化肥站担任出纳。早年的坎坷经历使得杜樟夫爱上了玄学研究,江先主对民间术士的打压非常严厉,基本上有能力的修炼者都被投入苦役岛。市面上找不到类似的研究书籍,修行使用的丹药也都被药品管理局控制起来。
杜樟夫的资质和条件没有办法学会呼风唤雨的法术,所以他忙着研究末流的“观星”和“望气”之术,后来他就能轻易看出常人剩下的气数。人们如果丢掉东西就会去找他,因为他能用某种方式指出失物的方向,这种能力让杜樟夫变得声名鹊起。
将“无神论”作为国教的帝国官方并不承认鬼神和修炼一说,但是贵族和朝廷重臣往往豢养了一批术士并对他们言听计从。江后主登基以后,帝国的经济飞速发展,社会风气宽容了许多,玄学研究也就兴旺起来,常常有人召开函授班和学术研讨会。杜樟夫收过一个徒弟,这个人便是李启开等人的老师杜骥。年轻的杜骥是个不懂装懂的半瓶醋,他在玄学上没有什么造诣,但他在其他方面给了杜樟夫一个惊喜。
等到江后主驾崩,“唯一帝皇”荣登九五,杜樟夫刚好借来了一台天文望远镜观察着星象的运动,他在私下里对杜骥说道:“老刘有一道坎过不去,日后的帝国可不容乐观。”
这时候的杜骥正要参加科举考试,他前几年为了读中学向他的本家杜樟夫借了不少钞票。按照帝国的法律规定,积极揭发“对天子不敬者”可以获得大量加分,杜骥因此出面告发杜樟夫恶毒攻击刘帝。读者应该能猜到后来的事态发展,杜樟夫因为“恶毒攻击天子并造谣生事”“阴谋颠覆君主制”的罪名被判处十年徒刑,他被送往中州劳动营进行改造。
中州以西一百多里就是中原王程克的居城岭北,这位藩王统治着方圆几百里的封地,这上面坐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