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倾,日暮来临。
徐从走到了徐家堡子附近,下雪天后,乡人都会慵懒的躺在家中,烧着柴火取暖,而不会出来闲逛。但为了安全,他还是等到了夜晚才选择入村。
卑微已久,他有着猎人般的警惕之心。
高约半丈的土堡,下面有一个狗洞。
徐从记得狗洞的位置,他钻了进去。小腿朝着村西的方面走动。村里都是土屋,唯有村西角的财东家才是两进三进的青瓦宅院。
入了宅院长工睡的马厩。
趴在门槛上,借着月光,透过缝隙,他望见了一老一少两个男子睡在土炕中,盖着黑黄色棉被。棉被很薄,里面充了木棉。两人和衣而睡,穿着麻衣。
老的叫徐三儿,少的叫徐二愣子。
徐二愣子是十四岁那年,少爷给他改了名,改名叫了徐从。
“爹,有狐狸。”
少年精力旺盛,睡得浅,打眼一望,便看到了门槛处露出的灰白狐狸脑袋,他神色兴奋,在被子下悄悄推了一下徐三儿。
一张狐狸皮子,能卖上不少钱。
徐三儿鼾声一停,亦瞧见了这只灰白狐狸,他对徐二愣子示意,两人悄悄摸黑下了土炕,打开马厩木门的一刹那,二人飞扑而出,一人持钢叉,另一人则堵住了过道。
徐从深知徐三儿钢叉的威力,百叉百中。
他也不避,不跑,落脚在院内雪地上,写了两个字,“仙狐”。
山中野兽成灵,迷信的农户、猎人是不敢擅自杀戮这些有灵性的“大仙”。更别说“黄白胡柳灰”这五大仙。
到了新世界,牛鬼蛇神被打倒。
没人信这些东西。
然而此时,上至朝廷、下至庶民,无一不对此深信不疑。
徐三儿一怔,立刻扔下钢叉,和徐二愣子一起跪在了地上,磕头道:“草民得罪了胡老爷,还请胡老爷恕罪,草民日后定不敢再犯……”
徐从避开了徐三儿正面的这一跪。
他摇了摇头,打算趁这个空档离开。然而下一刻,他却彻底愣住了。只见在他的眼前,两道纯白之气从徐三儿和徐二愣子身上显露而出,汇入到了他的体内。
这两道气息甫一入内,他就觉四肢百骸暖烘烘的,像是得到了什么灵丹妙药。他的气力比先前也增进了一些,身体有了微妙的变化。
更健壮了。
……
天际的一缕曦光撒在徐从身上。
他睁开了眼,昨夜发生的一切,恍若一场大梦。他自讽的笑了笑,人又怎么会有第二世。
“老爷子昨夜的心电图还有些……”
护士止住了话,看向陪在病床边的徐蓉,欲言又止。
昨天夜晚,她按照固定时间前来查房,发觉徐行心率过低,气若游丝。也是,一百二十多岁的老人了。一个夜晚无声无息的死去,很正常。她都打算给徐从的家人通知消息,准备喜丧。
却不料,今日徐从的心率恢复正常。虽不如年轻人,却也和普通花甲之年的老人心率差不多。
一个咄咄怪事。
护士领徐蓉在外面谈话。
话音很低。
“老爷子可能是回光返照了,昨天……”
她道。
人只有回光返照的时候,身体才会重新健康起来。有的老人瘫在病床上多年,临死的时候,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仍能从床上下来,穿上自己准备的丧服,大红袄子,平躺在床上,就这样静悄悄的死去。
一些事,医学上难解释。
但确有其事。
……
阵阵交谈话语穿过走廊过道的夹板墙,传到了徐从的耳中。他八十岁,也就是四十年前,耳朵就不好使了。
如今,听的清晰。
“徐奶奶,徐太爷这几日回光返照,可能要走了。”
“趁这些日子,徐奶奶,你叫上徐太爷的家人,多陪陪他,老人走的话,也安心,见到一家子,也能快快乐乐的。”
淡蓝色护士装的刘丽说道。
她话音无喜无悲。
医院内,送来送往的过客多了。最初做护士的时候,她尚且还会感怀。可经久多年,再悲离的事情,也多了漠然,视作工作。
“建文,你爷要走了,你这几天请个假,陪陪你爷爷。”
“老姑!我这几天抽不开空,你也知道我忙,这不,晴儿不是快大学毕业了嘛,她又不肯工作,秋招、春招不去应聘会,非要说现在不好找工作,要考研考公。我这个当爹的,还得供着她,工地上的塔吊司机抽不开空,要么……视频?”
“嘟嘟嘟……”
徐蓉气急,挂断了电话。
徐从总共二子一女,大儿子徐立国,二儿子徐胜军都在二十多年前去了。只剩下了徐蓉一个。
“建武,你爷爷……”
“老姑有事晚上说,我正忙着呢。是医院的钱吗?待会我打过去。我爷爷拜托姑你照顾了。等一下,杠了,幺鸡杠。”
“对了,姑,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能不能先借我一些钱……”
徐蓉也挂断了电话。
徐建武是徐家最不成器的一个,整天嗜赌如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