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别来无恙。”青衣男子拢袖抬眸,向着苏音遥遥致意。
风雨如故,暮色自四面八方涌来,天地一片昏暗。
杂乱的坊市中,两道青影隔空相望。
一居高处,仙袂冰姿,刀影直贯长天;一立红尘,方正庄肃,杀机隐于四野。
然而,两个人的气机却又平淡。
苏音唇畔笑意犹在,那青衣道人更是殷殷行礼,就好似客途偶遇的一双旧友,于是停车闲话、谈笑风生,似是全然未觉他们之间隔着的,是半个坊市。
足有三、四里地的距离,于他们来说,似若咫尺。
“铮琮”,苏音按琴于弦,乍响的琴声冷冽而幽寂。
一瞬间,满地长草尽皆折腰,然而,其锋锐之意却丝毫未减,反倒因此而显出了一丝嘲讽之意。
就如人低眉冷笑一般。
以弦音掸去那似有若无的杀意,苏音止弦垂首,漫不经心的视线向青衣男子身上扫了扫,唇角便渐渐勾起了一个弧度:
“自洪波江一别,算来也有年余,道友倒是没什么变化啊。”
还是那么地阴险恶毒。
这未尽之言,苏音相信青衣道人能够明白。
是的,这突然现身之人——苏音敢打赌这人九成九便是沙井坊诡事的幕后黑手——正是洪波江畔意图杀死阿白的妖道。
彼时,此獠以罡气化符偷袭苏音,险些不曾得手,所幸苏音灵机敏捷,凭借天元真灵赋予的本能及时抽刀,这才躲过了一劫。
那一战,乃是苏音所经历的大小战斗中最为凶险的一次,时至今日,她亦会时常回想,且也始终想不能此人的动机。
你说你好端端地跟小蛇妖打生打死,干嘛非要对一个无辜路人出手?
本宫碍着你什么了?
没看出来本宫那时候菜到根本瞧不出那地方有禁制么?然后就因为本宫在禁制旁边走来走去,所以就活该去死?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苏音以为,这便是理由。
而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这理由十分牵强。
谁会生死存亡的间隙给自己临时拉个强敌啊?疯了么?
这妖道之所以如此做,必有缘由。
惜乎阿白根本不通世事,甚至连与青衣道人决死一战的前因后果亦搞不清,更遑论无端入局的苏音了,每每苏音问及,小妖精要么摇头,要么给出一个单字回答,包括但不限于:
“啥?”、“啊?”、“嘛?”……总之就是以各种口音表达出“我什么都不知道”。
苏音原以为此谜无解,却未想,人生何处不相逢,竟在此地重遇这妖道。
“道友风采依旧,贫道见了,也甚欢喜。”青衣道人此时朗声笑了起来。
语毕,蓦地袍袖一摆,提步向前。
“呼啦啦——”
疾风起,大片雨丝凌空倒卷,坊市中竟现出一片极净极蓝的场域,如若澄澈天宇重临人世,其间虽不见浮云游絮,那缓步前行的一袭青衫却比云絮更飘洒、比苍天更阔达。
饶是苏音与这妖道有仇,此时亦不由得暗自叹服。
这出场效果,比她也不遑多让了。
如果说,她的步步生莲是仙人降尘,那么,青衣道人的凌空徐步,便是修士踏碎虚空、得升大道。
一人个由仙入世、一个出世登天。
若论境界,苏音自是高出一畴;可若论气势,青衣道人却盖过了她。
那种不畏一切、决死向前的气度,大有“人定胜天”之意,也是苏音极其向往的一种意境。
“贫道灵虚有礼。”
暮风卷起薄薄的雨线,打湿了苏音的袖角,青衣道人的语声亦随风掠过耳畔。
原来,这妖道叫做灵虚。
倒是个好名号。
虽然这人既不灵、也不虚,倒是务实歹毒得很,动不动就要伤人害命,白瞎了这清清净净的名目。
苏音笑意泠然,启唇吐出了两个字:“苏音。”
“原来是苏道友,幸会,幸会。”
灵虚道人举手一礼,风仪极是超拔,若有外人在此,定会折服于他那种既豪侠又端正的气魄。
不过,如今的沙井坊莫说人了,连老鼠都不见一只,自是不会有谁来捧他的场。
苏音目色漠然,信手向弦上一拨。
清音如缕,和着她冷淡的语声,随烟雨飘落:
“灵虚先生,失敬,失敬。”
最后一字落下,灵虚道人,已在眼前。
这人很强。
苏音神色虽淡,精神却是高度集中。
从坊市中心至苏音身前,他总共只跨了三步。
缩地成寸之术?
未容苏音想明,灵虚便又开了口:“道友,何故扰人清梦?”
他展臂向着四周一指,神情有些不解:“道友可知,若将这些人唤醒,他们可就都活不成了。”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此事,苏音心头便腾起一股怒火。
她笔直看着灵虚,语声越发冷淡:“哦?那依道友的说辞,你把这些大活人给弄成这生不生、死不死的模样,倒还是发善心做好事了?”
“正是如此。”灵虚居然点头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