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九,明章帝出面,驾临长公主府,念了一篇亲自为华安长公主写的祭文,言语朴实,字字真心,尤其追忆从前相互扶持的日子,更是令闻者心生恻隐,不禁潸然泪下。
秦清跪在一侧,垂首烧纸。
明章帝身为帝王,却在长姐棺前悲痛欲绝,默默流泪,这一刻,他仿佛不是高高在上的君主,而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弟弟,为自己的姐姐真心实意地伤心。
好不容易在身边几个同行老臣的劝慰下平息了情绪,就见跪在一旁的秦清静静看着他。
那目光冷清,像是冬日的霜雪,飘落在幽深小谭。
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明章帝强颜欢笑,叫人去扶起秦清,“长宁,你有这个孝心,想必皇姐在天之灵也是十分欣慰,可不论怎样,都要先保重自己身体。母后为了皇姐已经病倒了,又不肯放心你,就连睡梦中都还念着你的名字......”
他叹了口气,环顾四周,语气颇为怜惜。
“从慎从嘉不见人影倒也罢了,怎么连卢氏也未瞧见?竟让你一个外嫁女在这忙里忙外。”
“嫂嫂为了阿娘的丧事忙的病倒了。”秦清轻轻反问,“听陛下的意思,我一个外嫁女如何?”
崔管家忙道:“不说殿下是如何疼爱郡主,就是大公子二公子也从未将郡主当成外人,什么外嫁不外嫁的,郡主永远是长公主府的主子。”
料理华安长公主的丧事,是天经地义。
明章帝感叹道:“确实,皇姐是一贯最疼爱你的。”
他话锋一转,“这长公主府也有些年头了。”
秦清抬起头,眸光冷清。
这一刻,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敏锐。
她几乎能猜到明章帝接下来要说的话。
长公主不同于世袭侯爵,按照规制,华安长公主死后,不单是这座府邸,还有其他特权都将被剥夺。
倘若君主仁厚,愿意让一切照从前,也不是没有这种先例。
毕竟血脉至亲,哪有眼睁睁看着长姐的孩子遇到困难而不出手相助的?
但......
明章帝会是这么好心的人吗?
秦清盯着明章帝泛红的眼眶,眼角还有未干的泪渍。
她忽然道:“陛下与阿娘,果真是姐弟情深。”
明章帝一顿,似乎没想到她开口第一句就是这个。原以为秦清会说些服软的话,可转念一想,以她的性子,能说出这样类似于拉近关系的话,也已是不容易。
看着眉目间和幼妹有几分相似的秦清,明章帝的脑海不禁回想起过往。
自打华安长公主的死讯传来盛京,明章帝便会时不时想起以前母子四人相互扶持的艰苦日子。
秦清像秦烛,却又不是她。
秦烛是乖巧的,虽然和秦清一样少言寡语,但望向兄姐的目光好像春日里波光潋滟的水,暖洋洋地流淌进人心里去。她乖的让人心疼。
秦清的寡言,更像是将自己封闭起来,阻隔所有人靠近的冷漠。
每每看见她,明章帝便会不受控制地想起那个因他而死的小妹妹。
她就像是知道自己死因的秦烛,看向他的目光不复从前信任依赖,只有无尽的疏离冷漠。
明章帝对她,永远无法像对秦衡秦湛两兄弟那样疼爱。
他知道自己心中的抵拒,明白这一切的根源来自于对小妹妹的愧疚。
人是无法面对自己所犯的错误。
秦清每在他面前出现一次,就提醒一次他为了借长姐的手扳倒先太子对小妹妹做了什么。
同样的,只要华安长公主的子女活在世上一日,那些猜忌就一日不会断绝。
秦清冷冰冰的目光,仿佛就在指责他对亡母的所作所为。
明章帝回过神来,就见秦清不知何时站起身,走到他跟前,细白手腕映入眼帘,如柳枝一般脆弱易折。
——她朝他递来一块干净帕子。
明章帝面露诧异,口中道:“长宁倒是体贴......”
见他接过帕子,秦清似乎唇角微微一动,低声道:“不及陛下真心实意为阿娘流泪。”
明章帝手中动作一顿,目光在秦清脸上停留片刻。
秦清敛眸低首,轻淡的语气听着分外真诚。
她说:“常言道,投桃报李,投木报琼。陛下与阿娘的姐弟之情,大家有目共睹,长宁身无长物,无以为报,不如......”
她静静看着明章帝,缓慢吐字。
“等来日陛下驾鹤西去,长宁也如陛下一般,为您好好哭上几场,以表敬意。”
“......”
原先好端端的气氛瞬间冷凝!
众人脸上不约而同浮现惊骇之色,灵堂一片死寂!
跟着明章帝一同前来祭拜华安长公主的几个老臣绷紧面皮,惊疑不定的目光游移在明章帝和长宁郡主身上,忍着心中的惊涛骇浪,而后一个个跟着垂首。
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说白了,这是皇室的家事。
哪怕知道华安长公主死的蹊跷又如何?难道还要因为死去的人,好好闹上一场才罢休吗?
正是因为华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