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
已有春意的岸边垂柳系满了红布,船舫自月牙形长拱桥下游过,伴随朦胧夜色响起的江南小调儿,坐在里头的倩影闯进人们眼帘,与此同时,船舫四面檐角挂着的灯笼一盏接一盏点亮。
含了蜜似的嗓,带出咿咿呀呀的吴侬软语,即便是轻哼小调儿,也是婉转多情,勾酥了人半个身子。
“郎君呀,何不与我归家去?”
最后辗转之处,轻嗓落寞。
哪怕瞧不见女子容貌,也能想象那缠绵悱恻,哀伤戚戚的神情。
品了片刻其中滋味,紧跟着岸边的人叫好声一片。
有人问:“今儿个这是哪位姑娘啊?”
帘子后面的女子抱着琵琶起身,身姿妙曼,细若长柳,隔着一层纱,使容貌越发神秘,依稀能瞧见细挺的鼻梁,与嫣红饱满的唇。
不出所料,这一定是个美人胚子!人间绝色!
女子抱着琵琶,柔柔下拜,含笑道:“妾名阿月,初来乍到,承蒙诸位抬爱,在此先谢过了。”
哟,哟!
这嗓儿,不止唱曲儿好听,就连说话都带了股缠绵的劲。
真真叫人把持不住!
江南这一带,天高皇帝远,花楼开的明目张胆,比酒楼还要热闹三分。尤其是每月十五,夜幕降临,明月高悬,会有一位相貌,身段,嗓音,才华都堪称一绝的姑娘坐船而来,都是拔尖的好苗子,引得无数男子纷纷折腰,包括世家子弟。
但不管盖了多少层遮羞布,归根结底就是以另一种拍卖的方式招揽生意。
只是花样新奇,名气给打起来了。
光鲜亮丽的外表掩盖不了龌龊下流的行径。
京兆杜氏和京兆韦氏的两个纨绔子弟率先争抢起来。
这俩以“败家子”出名的纨绔吩咐身边小厮喊起价来,一个比一个心狠,好像家里有金山似的。
其他人也不敢和世家子弟争,都是地头蛇,得罪哪个都不行。眼看着自己没戏,意兴阑珊地撇了撇嘴,加入看笑话的队列。
也不知道今日谁能抱得美人归。
叫价到面红耳赤的阶段,后头忽然乱了起来,两方人马撞到了一块。
“公子,不好了!不好了!”哭喊声打断了叫价。
听出是自己院里的人,京兆杜氏的公子哥儿黑了脸,一个耳光还未过去,人就先跪了抱着他的腿,急促道:“不好了,公子!家中祖宅着火了!!!”
火舌缠上衣物,手中的兵刃在周围不断上升的温度炙烤下变得烫手。
在瞧见冲进来的人时,华安长公主的脸上难得出现愣怔的表情。她深吸一口气,不知道是什么心情,狼狈不堪的脸也看不出任何变化。
她摁了摁胸口的书信,不出意外的话,这会儿来接应她的该是心腹下属。
但是没有。
“秦燃!”气急败坏的声音,被黑烟熏的微哑。
火势越来越大,华安长公主看见他那双灼灼明亮的眼眸。
季真甩了甩袖子,不慎沾到一点火星,他又着急又火大,直接将外袍脱了扔在地上,跑到华安长公主面前已经是气喘吁吁。
“走!”
华安长公主不吭声,毫不犹豫将身上的信物和怀中的书信塞到季真手中。
哪怕灰头土脸,也依旧冷静镇定。
她猜到了结局,也绝不会不甘心。
“趁出口还没被房梁压塌,你尽快离开。”华安长公主推开他,手掌被烫的已经开始溃烂出血。
她抿了抿唇,淡淡道:“你怎么进来,就怎么出去。东西放好,去找......”
“你给我闭嘴!!!”季真忽然怒吼,倨傲神情不再,面容隐隐狰狞。
可惜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吼完这一句就开始喘气。
他拉着华安长公主手臂,拽她起来,咬牙骂道:“你又不是圣人,搞什么算无遗策!就知道拿武力压迫别人,有本事对你宝贝弟弟去啊!还想搞他,人家比你阴多了!”
华安长公主终于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她站不起来。
季真愣愣地看着她,后者轻描淡写道:“不慎被房梁压断了。”
“你,你......”
“季子奉,别废话!带着东西走!”
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平静面容下暗藏焦灼,华安长公主见他还要说话,兵刃横架身前,挡住他的前进。
“我自有安排,但你,再不走就是我的累赘。听懂了吗?!”
“你有什么安排?”季真喃喃道,他简直烦透了,烦透了华安长公主将母亲,儿女,乃至凛朝百姓都放在自己的前面!
谁都比她重要。
为此可以牺牲一切,是吗?
“你不是想弄死秦重吗?你死了,谁来弄死他?”季真咄咄逼问道,趁她失神的刹那夺过兵刃,架起手臂,吃力背起来。
“你疯了!”华安长公主惊骇不已。
“你才疯了!你个疯婆子!”季真心想,就是死,他也要骂完再死,“闭嘴!你就是变成尸体我都要给你拖出去!”
华安长公主:“......”
她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