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策先一步回来的消息很快传开。
前脚刚出长公主府,后脚就被传召进宫,片刻停歇也不曾。
明章帝上下打量,确定没有任何受伤,才舒展眉头笑着拍了拍谢策的肩膀,叹气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搭在肩上的大手宽厚而温暖,谢策却只觉沉重无比。
你说一个人怎么能复杂到那种地步呢?
谢策露出抱怨的神情,跟个不懂得长辈苦心的不肖子孙似的嘟囔道:“非叫我去,有什么用?我差点被那群百姓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了!那群刁民,还拿着锄头镰刀堵到府衙!”
他絮絮叨叨抱怨了一大堆,明章帝也都很耐心地听着。
杨福全适时奉上茶,水温正好,谢策一口气喝了半杯,想到什么,面上浮现愤怒之色,“本来早就结束了,偏偏那水坝又塌了,功亏一篑!陛下!你要给我做主!谁想害我,我一定叫他不得好死!”
“长玠啊,脾气不要这样暴躁。”明章帝劝了一句,但不管用,谢策就跟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一看就是被惯坏了。
这都是明章帝自己宠出来的,他自认对这孩子亏欠颇多,从小对他是予取予求,就没有什么是不满足的。就连他说要娶秦清,明章帝也只是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忍心拒绝,又顶着华安长公主的压力去为他说好话。
“一定是秦徽!只有他想害我!”谢策叫道,“陛下不帮我处置他,我以后就再也不进宫了!”
明章帝面色一冷,“若真是他,朕一定严惩不贷!”
兄弟相残的行为,在明章帝这里是决不允许的。
说来也奇怪,明章帝身体并无什么大碍,膝下却只有五子三女,撇开肥胖无比的二皇子,和透明人一般的五皇子,可堪重用的只有三个儿子。如此稀少的子嗣,换做先皇他们可是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情况。
孩子越少,便越不愿意看见他们窝里斗。
斗来斗去,若是两败俱伤,最后痛心的还是明章帝。
秦徽和谢策不合的事明章帝是一向知道的,平日的小打小闹也就算了,若秦徽真的敢在这种事上动手脚,明章帝绝不可能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谢策探出了态度,也不敢放松警惕。明章帝对他好不过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是他的儿子,等他知道真相,这一切便会跟如高台阁楼一般轰然坍塌,什么都不剩。
谢策沉了沉心,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还是那种气愤到了极点,就差暴跳如雷的样子。
“我抓住了几个人,逼问了一番,他们刚开始还说是秦徊指使的,后面又改口说是太子……”
“这绝不可能!”明章帝急忙打断道,“长玠,你是知道的,太子生性纯良,对你也是颇为照顾,这回丰城的水患,他也是怕你在那吃苦,自掏腰包给你筹集了粮食,他绝不会害你的!”
太子是他最属意的继承人,谢策也是他最疼爱的孩子,若是因为别人的挑拨而生出间隙,明章帝才是真的要呕出血来!
谢策不耐烦道:“我当然知道了!太子表哥对我好着呢,秦徊更不可能了,他哪有那本事!我不信那人说的话,把他打了个半死,他最后才说是秦徽。哼!我就知道!除了他,没别人了!”
“他想害我遗臭万年,被百姓打死,我偏不如他的愿!还想嫁祸给太子他们头上,我看着是那么蠢的人吗?!”
杨福全心想,蠢不蠢的不知道,但在告状上面,康王世子认第二,无人敢与之争锋。
偏偏这话戳中了明章帝的心窝。
谢策也知道,单单是栽赃给秦徊的话分量太轻,而太子不同,一旦牵扯上太子,明章帝绝对会重视这件事。
即便是明章帝去查,谢策也不怕。他早就将后路算好了,林枫是明章帝的人,但并非那种不知变通的,他忠于明章帝,也欣赏太子,更知道陛下偏爱谢策,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一清二楚。
拉拢林枫的事情不能由谢策出面,这不符合他的性格,会让人起疑心,但他可以为太子铺路。
哪怕林枫在这件事上什么也不做,只说一句公正话,也算是得罪了秦徽和惠惠妃。
孤臣难做,更何况太子并不是深受明章帝忌惮的人,只要他储位坐的稳当,林枫知道该怎么选择。
站队更是迟早的事。
从建安殿出来,谢策转头去了东宫。
东宫的人一开始不让他进去,后面招架不住,撒谎说太子出宫了,谢策转头就要去找明章帝,连忙被内侍拦住,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没办法,只能把这个王八羔子请进去。
“再这样不就好了。”谢策道,真是一脸的欠揍样儿!
太子对谢策的到来并不意外,对底下人拦不住他更不意外。说心里话,太子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这个人,他不恨谢策,但也说不上是毫无芥蒂。
谢策去丰城的那段日子,太子反反复复地想,倘若没有谢策的生母,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事情?他阿娘不会死,姨母也能找一个安稳的人家度日,而不是在这个宫里煎熬。
要知道,他母亲死的时候,谢策的生母还活的好好的。
每每想到这,便有恨意涌上心头。若他能一直恨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