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华殿的小佛堂,脱去华服卸下金簪的太后娘娘跪在蒲团上,她穿着一身素衣,半数银白的头发用木簪盘了起来,双手合十对着上头的上清圣人跪拜磕头。
苏姑姑取来三炷香,弯腰低首递给太后娘娘。
“圣人啊,您一定要庇佑我儿,来世平安喜乐,顺遂如意。”她闭眼念道,至诚祈愿,“还有我的阿宁,不求来生,但求今生长寿,无灾无病。”
一拜、再拜、三拜。
太后娘娘不用孙姑姑来扶,她自己慢慢站起来,绕过蒲团走上前虔诚地将香插进香炉。
香火袅袅,望着一身道袍、垂眼含笑的道人神像,太后娘娘顿感心安。
“娘娘,长公主殿下还在外头等着您呢。”孙姑姑托着太后娘娘的手,低声道。
“她来的正好!”太后娘娘火气窜上来,又不好在小佛堂冒犯圣人,她平息了怒火,冷冷道,“哀家正好要跟她算账。”
华安长公主坐在偏殿有半壶茶之久,难得心平气和。她知道太后娘娘刚回来,必定会先去小佛堂,虽说是佛堂,但供奉的却是道教圣人,比起崇敬太清玉清的明章帝,华安长公主和太后娘娘则要更信奉上清圣人一些。
为生灵截取一线生机,有教无类、教化众人……
华安长公主半阖着眼,可惜,即便是圣人,也没有做到。
“你还有脸来我这?”太后娘娘怒气冲冲进来,“我不在京中,你就任由你的孩子被人欺负是不是?!”
华安长公主放下茶杯,不紧不慢道:“阿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又不是死了。”
“你我还没死,从慎的亲事就由不得自己做主了,从嘉差点在宫里出事,我的阿宁还要被逼的捏着鼻子认下那桩亲事,你说,你要是死了,他们是不是一个都活不了了?!”
华安长公主面色一沉,无奈道:“从慎的亲事陛下没想太过分,从嘉也没出什么事,至于阿宁,她哪里是捏着鼻子被逼的?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到阿娘嘴里,就成了被人逼的呢?”
太后娘娘冷笑一声,也知道自己迁怒了,她盯着华安长公主,一字一句道:“我不管陛下打的是什么主意,他把吴家女塞给从慎,摆明了就是羞辱人!他可真是越发的本事了,亲外甥、外甥女反倒还不如一个外人来的重要,就连那样的假货他都偏爱的不得了!仿佛鬼迷心窍一般!”
太后娘娘不敢想,倘若当初明章帝娶的是冯青微,岂不是还要变成昏君?!
“阿娘!”华安长公主皱眉道,“隔墙有耳。”
太后娘娘忽然被抽干了力气般,满脸疲惫,她慢慢走过来坐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着华安长公主坚毅的面容,又说不出了。
她抬手覆住了眼,喉咙干涩道:“阿姝,陛下……早就不是你从小保护的那个弟弟了。”
华安长公主一怔,脸上一片木然。
*
近来春雨连绵,盛京还好,时下时停,只是比平日潮了一些,没什么影响。但不少位置低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不好,连下十来日的暴雨,又恰逢河坝崩塌,河水上涨,淹掉了不少老房子,甚至还有百姓活生生被水淹死。
下面的城池一连送上来好些奏折,忙的明章帝焦头烂额,甚至太后娘娘回来都没有时间去看望。
“混账东西!”建安殿响起砸东西的声音,明章帝气的面红耳赤,查出了是之前官员中饱私囊、偷工减料,才导致的河坝轻而易举就崩塌了。他一连下了好几道旨意,拨银子、派人手,以及处置那中饱私囊的官员。
这种事情处理起来说难也不难,只是明章帝还没想好叫人去办。
杨福全叫人迅速把地上的陶瓷碎片收拾了,奉上茶,低声道:“陛下,您要保重身体啊。”
“你说,该叫哪个大臣去监工?”明章帝脸上怒气未消,沉声道。
朝中寒门子弟虽少,但大部分都是明章帝和华安长公主提拔起来的,若是可以,明章帝自然想用自己的人,毕竟世家跟皇族之间还存在着隔阂,但好巧不巧,这次被查出中饱私囊的官员就是当年明章帝一手提拔的寒门子弟。
他仗着深得明章帝器重,便起了歪心思,没想到今年那边会下这么大的暴雨,河坝崩溃,他动的手脚也就被人发现了。
明章帝只觉脸疼得很,就算狠狠处置了官员一家也没解气,当务之急还要选出个好人选去收拾烂摊子,否则事态越发严重起来,明章帝的威望也要大打折扣。
“不如,让太子殿下前往?”杨福全小心翼翼道。
这并不算是个好差事,办好了顶多也就是得些嘉奖,在百姓口中多了些好名声罢了。
等等。
好名声?
明章帝道:“朕知道该叫谁去了!去,把长玠叫进宫,就说朕有事找他!”
谢策姗姗来迟,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丰城的加急奏折已经到了明章帝的案桌上。
上辈子的丰城因为被水淹死不少人,当地百姓怨气十足,甚至还怪明章帝看走了眼胡乱选的官员,才害他们死了亲人。正当明章帝不知道该派谁去的时候,是太子站了出来,不忍明章帝烦恼,亲自带了一队人马和物资赶到丰城,尽心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