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川的秋夜已有了一丝冬日的寒意,说话时口齿间已开始微微有了雾气。
贺兰信在客栈等了贺兰明足足三日早已是焦急不堪,如今听着外间有了动静连忙出了客栈,却在门口瞧见并行而来的贺兰明和恒觉。贺兰明眉眼间是他从未见过的兴奋与激动,他恍然记起他们津梁重逢时,贺兰明见到他时满眼的都是疏离淡漠的微笑,与今日的面容有着天壤之别。那不是他想要的目光,他想要她每次看着他时都是潋滟缱绻,可是他做不到,他不是她心头牵挂的人,所以他只能远远的望着她守着她,可他又是那样的不甘心。
她身旁的男人是他们跨过千山万水寻找的三哥,是她心心念念的青梅竹马。贺兰信袖中的拳头不由紧紧的攥了起来,缓缓将头低了半寸,恒觉高大威猛身着铠甲,是他这样瘦弱的身躯所不能比拟的健硕,的确是她可以依靠的肩膀。而他永远只能活在这样的阴影之下,埋葬自己一腔深情。
想来,他一直都受着贺兰明的保护,可她遇到困难时自己却只有连累她的分,可恒觉不会,恒觉会跟她一同面对,会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伤害。
贺兰信的泪在眼窝里转了几圈,终是狠狠的咽了回去,他重新抬起头换上一副笑脸迎了上去道:“明儿,你总算回来了!”
贺兰明原本和恒觉正说着自己这些年的遭遇,如今听到贺兰信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兴奋道:“回来了,阿信,我跟你介绍,这就是我跟你说的,与我从小一同长大的三哥裴衡,以后咱们就生活在一起,过几日启程随三哥去津梁。”
贺兰信原本还能伪装的目光,在贺兰明几句简单话语后顿时垮了下来,嘴角挂着不自在的微笑道:“原来这就是三哥,明儿,今日总算是了了你一桩心愿,你跟三哥快进来吧,我已经让厨子备好了饭菜,还有龙姑娘也早早在等着你们了。”
贺兰明点点头,扯了扯恒觉的衣袖道:“三哥,这就是之前我养父母的儿子,贺兰信,他……”还没等贺兰明说完,恒觉自觉接过话头道:“你这个弟弟怎么如此瘦弱。”语气平淡,但却暗含嘲讽,贺兰明此时并未听出恒觉的意思,只觉得是替贺兰信惋惜。
于是她上前搂住贺兰信的肩鼓励道:“阿信是瘦弱但聪明的很,他是跟着龙威镖局的老账房学的理账本事,管账可是一把好手,这些年我们赚的银两都是他在管。”
恒觉的目光原本一直停留在贺兰信躲闪的眼神上,如今看到贺兰明与贺兰信如此勾肩搭背,心中说不出的不痛快,强压着心头一股说不出的醋意,微笑道:“不是说有饭菜,我正好饿的紧,这一路风餐露宿的就为了剿匪,如今可要好好吃上一顿,喝上一场。阿信,咱俩可要不醉不归。”
贺兰信尴尬的笑了笑,道:“一定一定。”只是一声比一声弱。
贺兰明不懂两个男人之间的你来我往中夹杂的另一层情绪,只觉得是恒觉军人气势震慑了贺兰信,便拉着二人往客栈里走道:“阿信,你放心有我在呢,定不让三哥把你喝趴下。”
这一夜,贺兰明劝不住恒觉更劝不住贺兰信,二人在酒桌上推杯换盏,竟是谁都不肯说一句作罢。贺兰明见劝不住,索性便不再劝说,而是同一旁作陪的龙凝儿去找了小放。
小放当日按照贺兰明的要求一直躲在房中床下,直到贺兰明亲自将他唤出,交给了龙凝儿换上了镖局的衣服带回了客栈。
此时的他有目露慌张,前途未卜。
见贺兰明和龙凝儿前来,忙道:“娘娘,我该怎么办?”
贺兰明笑了笑道:“小放,我并不是宣阳王妃,我只是假借她的名号剿匪罢了。我名字叫明歌,是龙威镖局的女镖师。”
小放似是不信,可看了看贺兰明此刻的着装便知她所言不假,原本还想着能跟着王妃混个差事的心思就此烟消云散,心头说不出的失落。
贺兰明明白小放心中所想,道:“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是不是有点失望了?不过我给你的去处定是比去王府强上百倍。”
小放闻言,抬头看着贺兰明不发一语,贺兰明看了看一旁的龙凝儿,转而又看着小放道:“我身旁的这位便是龙威镖局的大当家龙凝儿,你若愿意过几日便随她一道回硕阳,那里你可以学武艺,学知识,以后跟着师傅们走镖,谋个正当职业。至于你说的仇,等你有本事了,可以自己亲手报。”
小放踟蹰的看着一旁的龙凝儿,龙凝儿便道:“在大启南境还没人敢找我龙威镖局的麻烦,小放,你若肯,便是我龙威镖局的学徒镖师。若是不肯,你也可以自谋出路,只是你要想清楚,我们如此做是因为你剿匪有功,若是你自谋出路,只怕没有三年五载报不了仇,还会受人欺侮。”
小放抬头看了看贺兰明又看了看龙凝儿,终究是点头道:“我随龙当家去。”
贺兰明和龙凝儿听罢,心中都稍稍缓了一丝气力,小放不过十四岁,这样的少年若是去坐了牢,放出来哪家还肯收他,可若是放他走,小小年纪只怕又会沾染那些匪气,将来说不定后患无穷,倒不如去了镖局每日有人看着他,教他读书习字,给他一条正道。至于报仇这件事,年月久了,他定然知道一腔孤勇并不是最好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