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座名为弥罗城的边陲小城,低矮残破的城墙角落下,连绵成片的薄木草棚因为年久失修,早已败落萧条的不成样子。
这片草棚区中,一座倒了半面墙的老旧木棚鹤立鸡群般,在夜色里忽然凭空缓缓浮起,如同婴儿蹒跚学步,紧接着一个踉跄,整座棚屋霎时倒立过来。
周围的夜似乎都浓郁了许多,漆黑幽深的黑暗如浓墨氤氲。
紧接着黑暗虚无中传来悠渺而宏大的声音,断断续续,隐隐约约。
“将会……发生……未来……”
“……将……会选择……”
宏大的声音像是从八荒六合汇聚而至,天地仿佛都在共鸣,周围的草棚却丝毫不受影响,独独让那栋破败棚屋在虚空中震动不已,也让棚屋里的那个孩子在睡梦中不自觉浑身颤抖,眉头紧皱,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浓墨沉浸、寂静无际的黑暗像要择人而噬,在四面八方缓缓流淌弥漫,浓稠、湿腻,冰冷,恶心,而且无处不在,让人禁不住从骨子里透出惊慌和恐惧。
接着一道寒光闪过,不知是什么利器,径自洞穿那孩子眉心。锋刃划过,和头骨摩擦出吱吱作响的声音,难听至极,让人忍不住惊惶出声。
孩子猛然睁开眼。
眼前空空荡荡,一无所见。
一切都是梦境。
这瘦弱的小子坐起身,撩开遮住脸的凌乱长发,一阵寒风恰好透过他的褴褛破衫,让他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也恢复了一些神智。
他抬起头,目光呆滞的望着天空。
脑中的眩晕嗡鸣和眼中看到的黑暗让他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让人绝望恐惧的黑暗和可怕的场景还在眼前,久久不去,让人汗毛倒竖,倍感煎熬。直到他喘着粗气瞪着惺忪的眼睛发了许久的呆,终于适应了眼前昏暗死寂的环境,分辨出这是自己蜗居许久的破烂屋子,才明白自己确实是醒着的。
他慢慢平静下来,像是尸体般仰躺着,圆瞪着眼睛直视上方,依旧注视着破烂漏风的屋顶和沉寂压抑的夜空。
从屋顶的破洞看去,这个深夜依然还有光芒,几颗寂寥的星辰点缀在夜空中,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似乎下一秒就会熄灭,但他知道,它们会一直闪耀下去,直到天亮。
就像他自己。
他咧开嘴哈哈一笑,在沉寂的深夜中显得突兀。
纵然长夜漫漫,天空也依然会变的明亮。
趁着天光乍亮,那瘦弱孩子钻出棚户区,向着热闹繁华的城中心走去。
小城的早上,店铺陆续开门,人们打着哈欠打开房门,开始新一天的生活。
一个破衣烂衫、身形单薄的孩子从棚户区快步来到这里后,陡然放缓脚步,贴着街角慢慢走着,避开朝阳,隐藏在房屋阴影中,尽量让自己不起眼。
他仿佛还没睡醒,如同行尸走肉般呆滞前行,肮脏的乱发后一双灵动的眸子却在飞快的扫动,打量着街上的人,同时心思急转。
街巷深处大宅子里的牛大财主还是整日大门紧闭,密不透风,除了每年年中年末两次发救济粥的时候才会开门,平常能看见的只有朱门上的兽首门环。牛府的院墙太高,还是不去白费力气了。
陈小娘子的豆腐店还没开门,她男人那个干瘪的瘦高个子,总觉得风一吹就会飘走,想来这个时候还没起得来早做豆腐吧?算了,陈小娘子家的豆腐也不好吃,还不如吃陈小娘子本人的豆腐呢!
乞丐小子目光再转,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老混蛋。
刘半仙刚把自己的算命摊子支起来,老头儿正撅着屁股,试图在凹凸不平的石板地上将自己的小马扎尽量放的四平八稳,这样坐起来才更舒服。
招摇撞骗,装模作样,时无客至,囊中空空。
小乞儿心中默默念道。
这个老头喜欢把钱袋子放在裤裆,实在是很难偷,而且天时尚早,他还没开张,根本没钱。
穷鬼!
孩子嗤之以鼻,不屑地转过头,不再看这个装成神算子骗钱的老家伙。
可他不想惹那老头,老头却注意到了他,放下手中马扎的同时,扬起破锣嗓子便是当街一声吼。
“大家小心点啊!凌辰这个小王八蛋又来做早课了啊!”
街上的人们轰然而笑,纷纷看向那本想隐形在阴暗中的乞儿,眼中毫不掩饰忌惮、厌恶和嘲笑。
所谓做早课,只是一种反讽,指一些为了生活不择手段的流浪汉和乞丐趁着早晨伺机寻找猎物偷窃财物饭食的行为,如同早学孩童趁着清晨的光阴上课读书一般。
那名为凌辰的瘦弱孩子面无表情,在众目睽睽下不为所动,只是机械一般穿街过巷。
“凌辰,你又犯病发傻了,一大早就皮痒了吗?要不要我帮帮你啊?”一个正在支起屋门的粗壮大汉冲着孩子喊了一声,一脸狞笑。
孤苦伶仃的乞儿依然没有应声,只是默默走着,然后突然冲那大汉啐的吐了一口唾沫,抬腿就跑,只留下身后众人讥讽的笑声。
过街老鼠,何其狼狈。
凌辰跑了一会,确定离那些人远了,也没人追来揍他,便缓缓停下脚步,大口深呼吸平稳气息,只听耳边传来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