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翠竹来了,说东君台传饭,薛夫人叫林照过去,那人疑惑的问起秋分,边换衣服边道:“平日里一家子都在婆母院里用夜食吗?”
秋分摇了摇头,她也纳闷,或许是林照刚进门,多关心些。
林照却不这么想,事出反常必有妖。
难不成是因为她今日教训了徐引欢的事。
到了东君台,主位只有薛夫人一位,还有薛定和薛永,前者瞧见自己立刻嗤之以鼻,后者倒是严阵以待,坐的也笔直了些,只眼睛死盯着林照。
问起薛怀石,听薛夫人说他还未下职,也不用管他,林照坐下来,看了一眼院外,大抵是酉时了,天幕上的夕阳红成一片,从最北面缓缓的蔓延而来,像是一口气倾倒在纸上的红墨。
平时在娘家的时候,这个时辰林父早就下职了,看来武将和文官不一样,亦或者父亲不受同僚待见,不愿意多呆一会儿。
明微,看什么呢?”薛夫人问道。
林照回头,平淡道:“瞧那夕阳颇有诗意。”
“是吗?”
薛夫人探头看了一眼,淡笑道:“还真挺好看。”
言毕,就让人将这硕大的桌案抬到外头的院子里去,薛定和薛永拿起自己的碗筷,乖巧的站在旁着看,几个健硕的小厮抬着桌案,小心翼翼的去了院子里,另有丫头拿着桌腿,随后拼在一起,说道:“夫人,都弄好了,您和大少夫人和两位少爷可以用膳了。”
薛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林照收了诧异,哭笑不得,婆母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不,是雷厉风行。
不知怎的,林照在心里纠正了自己的想法。
“这院子里的景色好,人的胃口也好,胃口好了就要多吃。”
薛夫人招呼他们坐下,薛定将薛永提起来放在高凳上,随意的举着筷子夹了夹,说道:“只要不去花苑吃就行,上次树上掉个虫子,恶心死了。”
“可是四哥你上次不是吃了吗?”薛永大口大口的吃着土豆丝,那筷子在他的小手里显得异常大。
薛定脸色铁青:“就是因为吃了一半,我才说恶心死了。”
薛永不明所以,整个脸都要埋进饭碗里了。
“对了,那个羊肉汤好了没?”薛定道。
李素在不远处应了一声,挥了挥手,两个小丫头端着一个砂锅来,还未近前就闻到一股醇厚鲜美的味道,薛夫人让她给林照盛一碗,说道:“这是薛道嘱咐的,说你身体寒凉,要常食羊汤,里面还有一堆药材,你尝尝。”
林照呆呆的看着那汤,肉都烂成沫了,却一点儿油腥都没有,奶白的汤汁表面上浮着几片青翠的葱花和香菜,还有花椒粒,小抿一口,微烫,但是顺着嗓子流下去,带着一股暖意,进了胃里舒适无比,额头很快浮出了汗水。
“听说你今天把徐引欢推进水里了?”
薛夫人看着薛永,那孩子闻言抬头,一副喋喋不休的架势:“是啊,谁让她在院子里面哼哼呀呀的,难听死了,我耳朵里面好像进了苍蝇,就把她给撞下去了,她还穿着一身白,在水里扑腾的时候好像一只大白鹅,可好玩了!”
“哈哈哈——”
薛永说完,母子三人一同爽朗大笑起来,尤其是那小孩儿,双下巴肉嘟嘟的,两颗门牙才长齐,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了缝儿。
林照简直哭笑不得,将头低下去,用汤碗挡住。
“那湖水要再深一点儿……可就出大事了呢。”
薛夫人忽然漫不经心道。
林照一顿,那汤汁好悬呛住,瞥眼看去,薛夫人也看着她,那眼神和清晨在祠堂分别的时候一模一样,黑黑的,不见光亮。
是吗?
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吗?
林照垂下羽睫,看着手中的汤碗,愣了愣,这汤汁喝光了,碗底好像写了什么字,拿到眼前才认出来,上面写着奇丑无比的两个小字:明微。
“这是……”
“这是大哥写的。”
林照转头,薛永油滋滋的左手抓着她的袖子,让她把碗拿低点儿,随后右手指着那碗底,认真的说道:“大哥那日写了一下午呢,写了好几百个碗,还说这东西叫水印。”
“水印?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左右是大哥说的,我也不知道,许是在淮州学的。”
林照不可思议,顾不得旁人,将手边另一个瓷碗拨了拨,果不其然,这个碗底也有,抬头瞧了瞧,薛定挑眉:“这水印只有你用的碗写了,我们的没有。”别过头去,有些难为情道,“再者说了,大哥的字也太丑了,什么水印土印的,给我都不要。”
“大哥不是说了,就是求了也不给你吗?”
“闭嘴!”
薛定拿起一个鸡腿就往薛永的嘴里塞。
林照捧着那碗,失笑两声。
薛道……还是个呆和尚。
饭毕,林照看了看袖口的油渍,准备回去更衣,便和薛夫人辞别,那人索性将那两兄弟也撵出去了,三人到了东君台的院门前,薛定不怀好意的看了一眼林照,浑身上下都在嘚瑟,哼哼一声,提着薛永的领子要走。
“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