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阁姨娘明微谢宁锦,是林父年少时的轰烈爱情,两人孕有两子一女,除了唐氏早逝的大儿子林信,剩下的都生在了唐氏这个正妻的前头。
林父出生在河泗孟州,与谢氏的娘家比邻而居,两人青梅竹马,但林祖父入京为官之后,也盼望着林父在庆京出人头地,自然看不上农户的女儿,百般阻拦。
林父不能违背父命,也不想误了青春红颜,便日日闻鸡起舞,终于在而立之年进了卫尉寺做了个芝麻大小的库管,算是一根小脚趾踏上了梦寐以求的仕途。
又因为林祖父和前礼部的唐尚书曾经交好,后者在玩笑间说要做儿女亲家,唐尚书本以为是酒后句戏言,但谁曾想林祖父真的来提亲,唐尚书被架上高楼下不来,又不想自己饱读诗书的女儿嫁给一个武官儿的儿子,磨蹭了两年才答应了这桩婚事。
娶了这般清流门户的儿媳,林祖父这才稍微松了口,让林父回孟州麦田县,把等成老姑娘的谢氏带回来纳妾,一顶小轿接进府。
当时林父执意让从正门进,被唐尚书一顿呵斥,才晚上从角门抬进来算拉倒。
比起唐氏的清冷自傲,谢氏就微小很多,从衣着打扮上就能看出来,林长宜每日花枝招展,穿金戴银的,加之林父偏心相思阁,吃穿用度不应该如此贫寒,俨然是谢氏有意压低自己讨好正房。
林照每每见到谢氏,都会满心纳闷,如此谨小慎微的人,是如何生出林长宜这样一个女儿来的,记得那两个儿子,林长宰和林长瑄也不是这般脾性。
方才进来的时候,在暖阁里,瞧见正在处理伤口的云朵,那簪子虽然扎得不深,但好歹是小姑娘的脸皮,红着眼眶,不知道受了多大的委屈。
听云朵说了来回的事,谢氏这才了然,接过那支摔断了角的簪子,进来就瞧见满脸笑容的林长宜,说实话,她心里抖了抖。
饶是她这个亲娘,在面对这个女儿的时候也不免紧张。
林长宜盘腿坐在帐床上,也不起身,而是瞧见谢氏手里的簪子,轻轻的问道:“阿娘,您又把这东西拿回来做什么?”
谢氏叹了口气,坐在林长宜的旁边,拿着那簪子打量着,可惜道:“这么好的东西,坏了怪可惜的,明日我让人拿出去找个手艺人补一补,也还能戴,虽说老爷现在有了家业,但也不能忘了少时的光阴消磨,一砖一瓦当思来之不易才是。”
她是贫苦人出身,自觉无有享受这泼天富贵的福气,遂很是怜惜这些好东西。
林长宜瞥眼过去,笑着把手按在上头,声音柔软的像是水一样:“阿娘,你怎么就知道缝缝补补,你自己身上全是补丁,也要我学你的穷酸样吗?都在这庆京城里待了十几年了,到头来还是小家子气,我说了你那么多遍,全然一句都不听。”
她的声音实在是太轻缓细嫩,以至于说出这样过分的话,让人有些愣神。
谢氏登时脸色张红,拿着那簪子不知所措。
林长宜又拉过谢氏的手,把簪子扔在一旁,微笑道:“阿娘,女人这一辈子最不齿的事,就是给人做了妾室。”在谢氏的惊恐中抬头,继而说道,“让自己的儿女一出生就坐定了庶出的卑贱身份,大哥那么努力的读书,仍是个庶子,就连黄门学院也进不得,我便是有着满庆京最美丽的容貌,赴宴还要再三请求,说来这一切,都是娘你不中用啊。”
谢氏紧张的攥着自己的手指,一言不发,她真是怕极了林长宜,她就像是一个长了阎罗心的笑面菩萨,用最柔软的棉花包裹着最锋利的针,在不经意间就会刺的人遍体鳞伤。
“娘,为什么要在我嫡母面前那么唯唯诺诺。”林长宜再去握谢氏的手,可那人下意识的躲了一下,“明明父亲那么宠爱你,父亲是真的疼你,他从前受制于我嫡母的娘家,如今丈人死了,我嫡母没了倚仗,阿娘,你只要动动手指,这府里就没有我嫡母的立足之地了。”
谢氏微微颤抖,壮着胆子动了怒意,低声训诫道:“你……再不许说这样僭越的话。”
林长宜看着她:“阿娘,你总是这样的胆小,你怕什么,我嫡母嫁给父亲这么多年,有几次宿在她的房里,不都是阿娘你伺候着,有父亲宠着,你大可以比现在过的滋润百倍,何苦像现在这样,梳着那点儿月例银子过日子。”
谢氏只觉得林长宜满嘴浑话,扯住她的衣袖:“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你父亲宠着,你这是不知深浅。”急的有些眼泪出来,“我是作妾入府的,和大夫人的出身怎么比得了,人家留我口饭吃我已经感激涕零了,哪里还敢放肆,你切莫再说这样的话。”
林长宜眼中一片漆黑,丝毫没有光亮,面上仍是笑着。
谢氏抹了眼泪。
这母女两人皆是在对牛弹琴。
谢氏想了想,强调道:“长宜,你也要安分一些,你是庶出,娘又是布衣,你处处都争在明微的前头,实在是不懂事,我见大夫人不是善妒的人,待明微婚事妥当,自然也会给你安排一个不错的夫家,我看啊,孙家的席面你也不要去了。”
林长宜转头,声音缥缈温润:“布衣怎么了,庶出又怎样,谁说天底下只有嫡女才能享大富大贵,姨娘养的就要夹起尾巴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