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饭桌上的气氛变得古怪。
林业不解,伸出去的筷子都缩了回来,砸了砸牙关,就连唐氏也对女儿的行为略表疑惑。
“明微。”林父将筷子放在碟子上,皱眉冷对,“不许放肆。”
林业紧张不已,生怕这两人针锋相对,刚要在桌案下面去抓她,却听那少女平静道:“父亲,外祖父出身礼部,生前最重礼数,要是传出去,怕是会被人说不敬嫡妻,从前也就罢了,但是万事若要往好了做,总得有个开端。”
“朝廷重文轻武,咱们林家却是将门之后,如今圣人登基,父亲本就度日艰难,要是再被人拾了口舌,岂非百上加斤。”
林照平日里话很少,这洋洋洒洒一席出去,把周围人都说愣了。
林父面色沉重,竟被女儿教导一番,但她说的话句句在理,一时间进退两难。
林长宜捏着帕子,眼睛泛红,语气有些哀求的意味:“父亲,这鹌鹑都要凉了。”
林父从前最畏惧刻板教条的岳丈,那人弃世后,唐氏的性格也愈发冷僻,这人要是不笑,自然多三分威严,林父每每见她,心头也颤悠悠的。
他偷摸瞟了一眼唐氏,那人目视前方,一言不发。
林照平静道:“父亲,这朝上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您呢。”
这话轻轻,却似有寒意,林父陡然一凛,是了是了,从前没细想过这一层,尤其当前联姻之事未定,他可不能被人捉住任何把柄,到时候别说太后了,就算是死了的先皇怕也劝不动皇上。
思忖之际,林照去夹他面前的酥饼,林父一眼瞧见女儿掌心的狰狞裂口,心中暗惊,似乎也没想到会伤这么重。
林父愧疚迎心,着人去拦晨哥儿,又道:“今晨就先如此吧。”
林长宜见状,识趣闭嘴,而夹进碗里的酥饼,林照也一口未动。
良久,众人放下碗筷,林业更是长舒了口气,和父亲一起用饭对他来说如同上刑一般。
林父起身回去,嘱咐林照等下也一起过来,后者乖乖应声。
“明微,你今天是怎么了?”林父走后,林业凑过来好奇的发问,她这个大妹子一向清寡,今日竟然亲自和妾室计较。
唐氏斜睨着这对兄妹。
林照没有回答,她暂时还不想和三哥说这些,那人不是稳妥的性子,唐氏见状离开,也催着林业回去习书,后者连连瘪嘴。
云朵扶着林长宜起身,那人却转身对林照开口:“明微,你今日倒是和平常不同了,从前在父亲面前,你是说不了这么多话的。”
说不了那么多话,林照心里冷笑,生来一张嘴,除了吃饭自然就剩下说话了。
林长宜笑里藏刀,上辈子林照素来懒理,春分如往常一般去扶林照,谁知她竟接了林长宜的话。
“再不懂事如今也要懂事了。”林照道,“毕竟我身为这院子里的嫡出女儿,如今又有婚事在身,替父分忧也是应该的,不似大姐这般潇洒度日。”
林业诧异的看着她。
林长宜果然脸色突变,笑容格外的刁钻,她生平最恨自己庶出,林照今日故意来戳,是要应战了。
真是变了天。
“原是如此。”林长宜哀道,“只是我想到阿娘朝食未用,还饿着肚子……”
“厨房自然会备好饭菜送过去。”谁知林照丝毫不吃这一套,“若想吃些好的,就掏月钱贴补,况且父亲如此宠爱谢姨娘,她怕也攒了不少体己,不过是道鹌鹑而已,有什么好惦记。”
不听语气,这话已经够呛了,连春分也稀里糊涂,姑娘是这脾气,但今早也太反常了。
林长宜笑容很差,但林照不退反进:“做姨娘就要守妾室的规矩,人若是没了自知之明,便容易登高跌重,嫡庶尊卑有别,记得当时母亲一生下我,外祖母就赏了一件长命锁,这嫡出才有的规矩,大姐或许比姨娘清楚,毕竟姨娘出身乡野,不懂的很多。”
若是方才是呛人,这会儿就是杀人了,林业拽了一下林照,解围道:“明微,父亲还在厅中等你。”
林照假意恍然,笑着告辞。
春分紧随其后,可她咀嚼着林照刚才的话,只觉得越来越奇怪,回头看去。
还拿外祖母的长命锁去羞辱林长宜,奇怪,真奇怪。
林长宜仍旧在笑着,不曾将嘴角垂下,当真没有第二个表情。
林业进退两难,他虽然没正事,但却清楚深宅院落的诡诈,林长宜是何种品行他略有耳闻,林照今日太过横冲直撞,来日不免落她算计,遂道:“大姐你瞧,明微这丫头今日是吃了枪药了。”
林长宜笑道:“枪药没吃,鹌鹑倒是吃了不少。”
林业轻笑,也不愿多言便离开。
云朵打量着林长宜,那人把手伸过来,她刚一接,林长宜锋利的指甲便狠狠地往她掌心里扎,疼得她浑身颤抖,却不敢言语。
林长宜微眯双眼,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林照这块铁板竟也有锋芒毕现的时候。
嫡庶分别。
好一个嫡庶分别。
林长宜手中力道加重,云朵的指缝里溢出清晰的血迹,她噙着眼泪,小心翼翼道:“二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