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观就坐落在栖霞山腰间,依山而建,有几分陡峭。
它完全不似寺庙那般恢弘大气,金碧辉煌。更没有极大的殿宇,高大的山门。而是错落有致的镶嵌在半山腰上,整个道观深色的色彩,和山间的山石树木浑然一体。
道观朴实无华,却像极了华夏的传统院落。间以微微地势高些的正殿为主体,偏殿落于两侧。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无论是院墙还是屋顶,都隐隐有些破旧,散发沧桑之感。
洞开的观门前,没有迎客知客的道人,而是任凭游人出入。
供奉老君的正殿,里面的老君相颇为寒酸,不是铜的更不是金的,反而像是泥做一般,一点神仙的气派都没有,反而更像是家长者。
朱允熥和老爷子,带着三五随从进去,竟然没人搭理。诺大的院子里,道人不见一个。只有一穿着素衣的俗家子弟,在老君殿门口,给游人信众,逐一发放香火。
每人只给三根香,发了之后,对游人掏出的铜钱,视而不见。
不但不收取香钱,烂木头一样红漆剥落的功德箱,随意的摆设在不起眼的地方。周围散落着一些铜钱,若不是故意去找,还真的找不到。
老爷子环视一周,回头笑笑,“这才像是出家人的地方,幽静,没那么多铜臭味!”
朱允熥也看着着周围点头,这道观,不知何故能让人心神格外安定,完全不似在寺庙,那般充满功利。世人佛前许愿,大多有所求,而此处却是宁静致远。
“都是出家人,要是那些和尚来,定然羞死!”老爷子又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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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怕心里还会笑话这些道人,不懂经营之术,心里还会骂这些人,假清高!”朱允熥笑道。
“哈!”老爷子大笑一声,边走边道,“当年咱在庙里时,长老们就总是私下里笑话那些游方道人,说他们要饭的命。也笑话乡里那些财主,说他们是铁公鸡,一毛不拔!”
“爷爷,这些年,您可没少给龙兴寺拨钱!”
龙兴寺,寓意大明龙起之地。老爷子出生时,家里的老人怕这个儿子将来命薄,用仅有的几个钱,在庙里挂名许愿。
老爷子少年时,也在此处为僧。说是僧,其实不过是打杂的和尚,一点不受待见,不但在庙里毫无地位,还大半时间都在游历天下,各处要........化缘。
大明建国之后,因为老爷子的缘故。马上从一个不知名的寺院,直接到了皇家御寺的高度,而且因为身处凤阳都,更是地位尊崇。
今年朱允熥让那些官们清查天下的庙产,天下各地庙宇,只有龙兴寺得以幸免。
“毕竟是咱待过的地方,毕竟是你祖奶奶烧香许愿的地方!”老爷子微微一笑,“不管咋说,当年没那地方收留,咱未必能有今天。佛家讲因果,人间讲世故!”
人间,讲人情世故。
成大事者,即便当年对某人某地略有不快,也不能计较。否则,就是心胸不够宽容,要被人诟病。
爷孙二人说说笑笑,没进正殿,而是朝着偏院走去。
刚跨过偏院的圆门,一个道袍上打着补丁的年道人,迎面而来。
“几位居士,后院是本观道人所居之地,外人莫入!”
朱允熥上前一步,笑道,“听说,贵观有一挂名道长,颇有贤名。我们特意从京城,赶来一见,麻烦你通融则个!”
那道人打量下爷俩,他爷俩虽然微服出游,但气质不凡,身上的服饰一看就是非富则贵。而且,是久居高位,颐指气使的大富大贵之人。再者他们爷俩身边的人,各个身材魁梧,眼神如刀,让人不敢直视。
“诸位贵客!”道人口换了个称呼,“了尘师兄清静无为,不见外客。”说着,顿了顿,“诸位,请回吧。若是寻常百姓,有问疾求药,我们师兄定然会见。但他事先有话,达官贵人一概不见。”
说到此处,又低首道,“富贵与我等如浮云,不见贵人,不媚权贵,不求闻达,只求苍生,求安定之道修清净之为!”
话音落下,周围骤然有一股寒气。莫说那些侍卫,就是朴不成也死死的盯着这道人,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他说得冠冕堂皇,可听在朱允熥耳,却觉得甚是刻意,有故意卖弄无所求,淡泊名利的嫌疑。
世上真正淡泊名利,只求修行之人,或是隐于名山大川,或是藏于闹世。鲜少露面。
而这老道居于老君观,一边化身为百姓算卦看病,免费送药,装成高人,一边又标榜不事权贵,未免有些画蛇添足了。
再说,这招都是史书上写烂的,即便是后世也是常有的。
无非就是打造一个人设,然后吸引别人的眼球而已。
这一招看似简单,其实百试不爽,尤其在这信息不发达的时代,野鸡郎都能包装成一代名医,山间道士更能成为德高望重之士。
前朝蒙元时,不禁漫天神佛。大都城内的蒙古贵人也有几分淳朴本性,容易被人忽悠的一愣一愣的。无论僧道只要能包成世外高人,就引得那些贵人趋之若鹜。
想到此处,朱允熥的话,刻薄起来,“到底是不见,还是待价而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