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议定,苏怜便收拾东西,与张见山一起送父亲母亲回城。苏怜这一去要好几日,将阿吉交给王家嫂子照料也不放心,便索性将阿吉也带上了。
李氏来村里住了十几天,日日都是她照料阿吉吃喝拉撒、哄他入睡,阿吉也十分喜欢婆婆。坐车的时候,阿吉吵着要跟着婆婆一同坐马车,苏怜和张见山则乘牛车跟在后面。
既然分开坐了,苏怜讲话就不必避讳。一路上,她又向夫君面授机宜,让他到了漪园这般这般、那般那般。张见山只淡淡听着,不做理会。
“见山哥哥,记下了吗?”苏怜见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以为他没听进去,便戳了戳他。
张见山淡淡然道:“如此鸡毛蒜皮的小事,值得怜儿如此细致吩咐?倒是怜儿去苏家收拾残局清理门户,不需要我陪着你吗?”
他倒还是挺关心她的。苏怜笑着摆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开人而已,小场面。”
她说过,欺负过她娘亲的人,她都要一一还回去。不做恶人,如何显示出善的价值来?
张见山瞟了娘子一样,没再接话。
刚进了城,众人便兵分两路。张见山陪着岳父、带上阿吉上漪园,苏怜则陪着娘亲回苏府。
李氏和苏怜回到苏府,苏家上下已然大乱。家主不在,原先管家的赵姨娘也被逐出门去了,下人们正在议论纷纷,也不知道欠下的月钱还有没有着落。见到主母回来了,众人便一拥而上逼问李氏。
这些婆子奴婢原先多是赵姨娘买进来的,帮着赵姨娘一块儿欺负主母。如今赵姨娘被遣出去了,他们自然知道这府里已经变了天。却因为往日李氏从未立威,他们欺负她欺负惯了,时至今日也没有把李氏放在眼里。
苏怜见娘亲镇不住场面,便拦在母亲身前,和蔼笑道:“大家伙儿别着急,主母既然回来了,自然会给大家主持公道的,欠下的月钱,明日就给大家补上。”
“发一日工钱,撞一日的钟。没钱?没钱咱们可不干活了!”
“就是!”
众人七嘴八舌,苏怜只是一味赔笑着说“放心放心”,将众人安抚住。众人见她如此好说话,便撂下“明日若再不发工钱便去告官”这一类的狠话,各自散去了。
待众人散去,苏怜扶着娘亲回到房里。奔波了半日,她肚子早就饿了,却无心吃正餐,随意喝了点茶,吃了几个点心填了填肚子,便让娘亲陪嫁的亲信陈嬷嬷找出最近一年府里的账本,独自看了起来。
李氏问:“怜儿,姓赵的贱人已经收拾了,怜儿又看账本做什么?”
苏怜不抬头地回道:“自然是要收拾下人,把欺负过娘亲的不忠不义之人全赶出去。”
这苏家毕竟是小门小户,阖府上下不过十一个下人。方才外面那番闹腾,苏怜算是看明白了,除了娘亲陪嫁带过来的陈嬷嬷并一个苏家的老奴钟大,其他全是赵姨娘的狗腿子。
“全都发卖了?这要是传扬出去,外人会说咱们苛待下人,到时你爹的脸面往哪儿搁?他又要责怪咱们了!”李氏忧心忡忡道。
苏怜狡黠一笑:“娘亲放心。怜儿既要把人赶出去,也要里面外面的人都心服口服、无话可说,所以才要看账本啊!”
“这账本里又能看出什么来?”
“娘亲,女儿能凭一本账将赵姨娘斗倒,自然也能凭一本账替娘亲把所有的公道和脸面都讨回来。娘亲就瞧好吧!”
苏怜想起方才在外面,那么多下人围起来欺负她娘亲,便恨得牙痒痒的。其中还有上次在门口朝她泼水的婢女。
这府里已经变天了,他们还拎不清谁才是管事的,活该被发卖。
李氏看着女儿埋头于账本,心中既惴惴不安,担心女儿闹大了无法粘补;又有些隐隐期待,巴望着女儿帮自己出气。
苏怜花了一个时辰看账本,看完之后,将那账本合上,伸了一个懒腰。
“娘,找个人去同牙婆子说,请她明天一早来府上,我们有大生意关照她。”苏怜淡淡道。
李氏不放心地问:“怜儿,真要如此吗?咱们好不容易刚把局面扳回来,就要闹这么大的动静,会不会太狠了?”
苏怜看着娘亲,语重心长道:“娘,就连圣人都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您重新掌家,必须先立威。得先做恶人,再做善人,底下人才会珍重您的善。一味的善,不过是老好人。”
李氏叹了一口气。她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这一辈子被欺负惯了,怎么也硬气不起来。
苏怜也知道她娘亲性子软弱,将来还得靠她。她得多赚点钱,让娘亲的腰杆挺得硬硬的,见了什么人都能把头扬得高高的。
第二日一早,苏怜将阖府的下人都召集起来,一个人一个人地算清了月钱,当场付银子、签字摁手印。下人们领到了钱,一个个喜笑颜开,态度却依然蛮横,好像是李氏和苏怜欠了他们的钱,活该欠账还钱似的,丝毫没有感谢之意。
苏怜也不恼怒,待发完了银子,依旧让众人站成两排。
她不紧不慢地说:“府里这几年由妾室管事,许多事都失了规矩。如今赵姨娘已经被我父亲遣出,你们说,今后府里应该谁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