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去个地方。”他把伞撑在我的头上,我就跟他走了。虽然诧异,但是没有选择。上了车,更见他表情不像从前般轻松愉快,车厢里很安静,听得见他的呼吸声。我不太敢问他要带我去哪里,跟莫凉总有那么多话不太敢说。
发动车子以前他看看我,手伸过来帮我把安全带扣上,又拿出自己白色的手帕挂在我头发上帮我擦一擦。
那一片刻仿佛回到小时候了。
在日本,他载我去他的实验室,也是这样,帮我扣上安全带。
我的心因为“值得”两个字而安定下来,跟着他,去哪里都行。我坐好了,看见窗子外面叶海一手打着伞,另一手扶着车把骑车过来。我连个招呼也不打算打,我就这么跟莫凉走。我这不是打算报复叶海。真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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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出城,在高速公路上冒雨飞奔了二十多分钟,又沿着海岸线走了很远。远远的,能看见军舰的旗帜和高大的指挥塔。
我说:“莫凉,这不是……?”
“对啊,你认识?军港。我也是小时候来过这里。”
他在警卫区的大门口停车,荷枪实弹的士兵通报里面,反复查验我们的证件。不多时,有海军蓝迷彩色的吉普车从里面出来接我们俩个,下来的是位文职官员,莫凉向他介绍我说:“这是安菲。安舰长的女儿。”
来人向我微微点头,请我们上车,让我们随他进去。
这个时候莫凉才告诉我,他跟我说话,语气尽量放的轻松:“安菲,你父亲,还有我父亲,他们的舰艇在南海出了点儿事。”
“出了,什么事……?”我慢慢的问。
来接我们的军官说:“失去联系八小时,船体沉没。”
莫凉问:“营救的情况怎么样了?”
“风浪太大,广州军区的直升机根本不能靠近,现在又被迫回港不能起飞。入夜之后,风浪更大……”
我这个时候觉得特别冷,打了一个寒噤。莫凉看着我:“都是老兵了,有点担待啊,菲菲……”
我有担待,有担待。
我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
还是上初中的时候,也是夏季,热带风暴袭过中国南海,我爸爸的军舰因为在之前执行驱逐任务来不及入港而陷入风暴中心。他们与指挥部失去联系三天三夜,部队甚至通知了家属做最坏的准备。
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已经很大了,可是接到电话就开始慌张的哭,哭了半个多小时,脑袋都疼了。我妈妈当时很沉默,一根接一根的吸烟,突然把最后一支按熄了,上来就打了我一个不大不小的耳光。
我一下又惊又怕,哽在那里,捂着脸看着她。
“你哭什么?”她皱着眉毛问我。
“我爸爸……”
“你爸爸怎么了?”她抢在我前面说,“他怎么都没有怎么样。我告诉你,哭也不许哭,你把期末考试考好,你爸爸教你的仰泳游好,给我等他回来。”
她打了我之后我真的就镇定下来。
36小时以后,我爸爸的舰艇终于通过卫星与指挥部取得了联系。风暴之中,舰艇虽然遭到重创,但是却只有少量的人员受伤。包括我爸爸,莫叔在内的绝大多数船员都安然无恙。
我茫然的问莫凉:“你给我妈妈打电话没有?”
“没有。”他说,“我下午得到消息以后,给阿姨打过电话——没打通。”
我二话不说拿手机出来,莫凉却拿过去:“别打了,这里屏蔽信号。再说,菲菲,这,不是大事儿……等有消息的。”
可是我想找一个人跟我在一起。
我想有她在,她跟我说一样的话。
却是莫凉,手臂环过来,带着暖的体温,他轻轻拍我的肩膀:“等会儿联系上他们的时候,你问问你爸爸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也着急的,莫叔在同一艘船上,为什么要他来安慰我呢?
我用力的点头,握住他的手,我应该跟他一样镇定。
我跟莫凉随同来接我们的海军军官进入指挥大楼,经过三层安检,乘坐直达电梯上了顶楼。那是一个巨大的房间,身着军装的官员和技术人员各自忙碌,计算机和精密仪器不停的传送着新的数据,仪表盘紧张的闪烁。
当我看到房间正中最大的蓝色屏幕上的卫星显示图,中国南海上空笼罩着乌色的风暴云团,而且每一秒钟都在不停的凝聚扩张。
我真的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跟我爸爸说上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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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曜石,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