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身上浮现,透过他的手臂,手掌,手指,如同一条蓝色的溪水,缓缓汇入了米迦尔的额头之中。
雪花不再流转,树影无风而滞。
一片灿烂的光影间,他眸中涌动着的色彩,渐渐透出与白雪同色的宁静来。
他的面目变得苍老,头发渐渐变白,身上的皮肤开始皲裂、腐败。
他的身骨渐渐瘦削、干瘪下去,被这光芒涿洗得变形。
他的身上,生机如同冰雪消融一般一点点消退下去。
至始至终,苏凛的视线一直没有动过,只是静静地,以一种近乎安详,温和的神情,凝视着那片东区的土地。
风雪落上他的眼睫,他的睫毛微微颤动。
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而下,一落而逝,消失在剧烈燃烧着的蓝色之火中。
灿烂而盛大的火焰中,没有人看见这滴泪水。
“做得好。”
他说。
血色从他的脸上消退,露出一双空洞的眼。
一切的时光凝滞其中,再也没有他爱着的人和事能于其中跃动。
被灌注海妖灵魂的米迦尔,已经泪流满面。
他身上的生机,正越来越浓烈,旺盛。他的金发缓缓被染成了漆黑的色泽,五官渐渐开始扭曲、改变,身上的气势一点点攀升而起,犹如升腾的烈火。
在苏凛白发苍苍,躯体完全腐败之后,米迦尔已经完全变成了苏凛最年轻时的模样。
……他变成了苏凛。
第二代的苏凛。
湛蓝的,美丽的,宛如天神塑就的海妖,融入了他的身体,米迦尔睁开了已然变得暗金色的眼睛。
而面前,那原本的青年人,已经化为了一滩血肉。
……
【“苏凛。为了确保普拉亚接下来的和平,魂猎首领、皇室贵族、皇家骑士团长、普拉亚护卫队长等重要人物,包括你的哥哥和父亲……他们都不能跟着你上船,你已经和他们道别过了吗?”】
【“道别过了。”】
【“以什么名义?”】
【“远行。”】
【“……你还是满怀希望啊。”】
【……】
【年轻的,意气风发的船长,在公主的面前露出微笑。】
【“公主。”他轻笑着说着:】
……
【“没有到达旅程的终点,我不会认为死亡就是我的结局。”】
……
化为苏凛的米迦尔,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他的眼神,已经变得无比清澈,像是最年轻时期,弛舟远航,意气风发的青年船长。
他将地上苏凛的血肉,装进了一个红木的小盒子里,完成了这个极为简单、孤单,无人注视的葬礼,而后在风雪中,转身,缓缓远去。
风雪愈大。
房屋披上洁白素装,城墙像条沉睡的巨龙,卧在白蒙蒙的大雪之中。
冷风吹来了一阵喧哗的市声,夹杂着人们的欢笑。远远的,风雪之中,港湾的水面像霓虹似的闪着光芒,渔船的白帆时隐时现。
戴着白面具的青年,怀抱着那枚无比轻巧的红木盒,一步一步,缓缓走出了这片无人的小巷。
死寂在空气之中蔓延,风雪压上他有些佝偻的脊背。
他微微弯下的身影在逐渐变浓的暮色中,与沉寂的黑暗融为一体。
眼前的白光渐渐弥合、消失。
这一幕结束了。
……
在过去了数十年后,米迦尔也承受不住灵魂中的恶意。
他在那个时候,已经被完全同化成了苏凛,原先属于米迦尔自己的记忆已经模糊。
临死前,他在王城的地下室写下遗言。
……
【我欺骗了教皇和郁金香公主,说我要出海,寻找破解结界的方法。】
【然而我只是想一个人去死罢了。】
【那个人……那个自称魂猎的小子,在他对我出刀时,我没有抵抗。】
【他重伤了我,撕走了我手里的半张地图。】
【……然而他大概没有想到,我只是想让他杀死我罢了。】
【我不愿意再承担这样的重任……它已经快要将我压垮。我已经渐渐分不清我到底是从前的米迦尔,还是如今的‘苏凛’。】
……
【就让那个杀死我的,自称凯亚的小子,成为下一任的‘苏凛’吧。】
……
嘉尔德后来的丈夫,凯亚成为了第三代的苏凛。
他抢走了奄奄一息的米迦尔的半张地图,在米迦尔死后,他的脑子被涌入了苏凛的大量记忆。
他无法支配着过于庞大的记忆和左右摇摆的情绪,他按照原计划出海,上了一艘去亚特帝国的船。
属于凯亚的,怯弱的情绪使他不敢返回普拉亚,不敢面对被欺骗的公主和教皇——他选择了在亚特帝国定居,并在那里生活了数十年。
在凯亚被同化的过程中,苏凛的记忆渐渐占了上风,他蛊惑了亚特帝国的公爵,获得了子爵的假身份,但又限于凯亚的怯弱,他在隐姓埋名地生活与返回普拉亚之间反复挣扎。
……终于,有一天,他完全变成了苏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