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时节,上京天气一日凉过一日,胡天八月即飞雪,不知此刻的漠北,是否已然一片银装素裹的天地。
南承曜出征已有十余日,按脚程算该是到幽州了。
他出征那日,天色甚好。由于皇上缠绵病塌的缘故,上京城门外,是东宫太子亲劝饯行酒,鼓动三军。
“三弟,为兄在此以薄酒一杯为你饯行,待来日,你平定乱军凯旋而归,你我兄弟再痛饮三天三夜!”
南承曜淡淡笑着接了过来,却并没有喝,而是潇洒的翻身上马,单臂高举玉杯,一面纵马巡过身后整发的三军,一面扬声道:“只解沙场为国死,必当马革裹尸还。今日在列诸位,皆为我南朝勇士,曜在此与诸位同饮此酒,不破北胡,誓不还!”
兵部原就为他所辖,此刻在列三军之中,大半以上皆是曾经追随他一道浴血沙场的,此刻听闻了他这一席话,无不情绪激昂,大有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架势。
“誓不还!誓不还!誓不还……”
一时之间,三军将士齐声高呼,声声饱含着披肝沥胆的忠诚和誓死追随的决心,震动云霄。
从军行,君行万里出龙庭。单于渭桥今已拜,将军何处觅功名?
我站在城楼之上,透过面纱,看南承曜在马背上白羽铠甲的身影,这是我从未见过的一面,天生贵胄,豪情万丈,却偏又,风姿惊世。
而这样刻意外现的锋芒,是不是也是为了进一步激东宫行大动作?
这样想着,便不由得将视线移到城门前长身玉立的南承冕身上,他依旧是温和笑着,眉目间波澜不惊。
“三殿下此行,一别便是数月,二姐若在府中闲闷,便常到太子府看看滟儿,滟儿也可以有人陪着说说话。”
我目送南承曜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忽而听到身边的滟儿如是开口,微笑着点了点头,却来不及多说什么,便见南承冕登上城楼向我们迎来。
此后十余天,除了回相府探过父母一次,我一直独居三王府中,闲时读书画画,虽不精彩,自己却也能怡然自得。
纵然南承曜许了我莫大的自由,但一入天家,多少双眼睛都在等着挑你的不是,我并不想给自己找无谓的麻烦。
至于太子府,自嫁与南承曜以来,我只去过一次,还是在滟儿大婚的时候。
现如今,在这风起云涌的微妙时刻,纵然牵挂滟儿,我还是不愿意轻易踏足,能避则避。
“小姐,小姐……”
正在胡思乱想间,疏影的声音急急的由远处奔来,带着无法掩饰的慌张。
我放下手中的书,无奈的起身迎上:“这是怎么了,说了你多少回,不要跑那么急,不然……”
责备的话语,在看到她面颊上挂着的泪时,再说不出,只剩下心疼,忙拉她坐下,一面帮她擦眼泪一面问:“出什么事了,告诉我,快别哭了,没什么是不能解决的,知道吗?”
她一边胡乱抹着眼泪,一边目带惊慌的看着我:“方才暗香托人传话给我,说她病了。小姐你知道暗香的性子的,从小到大,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都是自己咽,断不肯让我担心半分的。可是现在她告诉我她病了,我,我真怕……”
“没事的,你先别急,我先差人去相府和东宫问问,可好?”我一面帮她拭泪,一面柔声劝慰。
疏影看着我,含泪点了点头,我正欲唤人,她忽而紧紧抓住我的手控制不住的哭出了声:“小姐,我害怕!你带我去太子府看看暗香好不好,我真的很害怕……”
我心疼的帮她擦眼泪,疏影自幼父母双亡,只剩暗香这个胞生妹妹相依为命,现如今她出了事,如何能不心急如焚。
只是,太子府……
“小姐……”疏影依旧一面哭着一面可怜兮兮的看着我。
我微一闭眼,摈弃心中诸多猜疑避忌,或许真是自己草木皆兵了也说不定,退一步说,即便果真如此,现如今我入东宫去看滟儿,于情于理于法于制皆不会落人话柄,而我的身份放在这里,南承冕也奈何不了我。
眼见得疏影泪水琏琏,我心疼不已,柔声劝道:“快别哭了,我这就带你去看暗香。”
吩咐下人随意的打点了一些礼品,总得做做样子,方能不落人口实,再向秦安略略说了一番,我并未瞒他,却也没多说别的,四目一对,各自心中明了。
他亲自替我掀开马车车帘:“王妃放心,府中事务有秦安看顾打理,若王妃与太子妃相谈甚欢忘了时辰,暮色时分,秦安自会亲自上东宫接王妃回府,王妃不必担心误了宫禁。”
我微笑不语,轻轻对着他点了点头。
马车一路前行,没过多久便到了太子府,疏影此刻已勉强止住了眼泪,然而神情中的急迫焦虑,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我暗地里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不必太过担心。
下了马车,便有人一路引导行至前厅,我方落座,一个眉目清秀的婢女便上前几步,恭敬的奉上碧螺春:“如今太子殿下正在宫中理政,太子妃已得知王妃过府,一会便到了,三王妃请先用茶。”
我温言谢过,心内却因为南承冕的不在而微微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