溅在了他的脸和包着糖人的棉纸上。
他从小便胆子大的很,从不害怕什么,害怕这种情绪对他而言是陌生而遥远的。
可当听到身后那句“羡鱼,回来!”的时候,白檀深第一次感受到了心底的恐惧。
他料想的兄妹二人见面的场景应当是在将军府,妹妹看到最平和温柔的他,放下心里的惧怕,像从前一样抱住他的腿叫哥哥。
不应该是这样,在这条鲜血淋漓的巷子里,看到沾满鲜血的他,就如同那些人传言的阎罗一样。
可少年白檀深纵然恐惧,却还是缓缓转过了头。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站在他面前,还没有他的腿高,长得白白嫩嫩的,用红色的发带绑着两个双环髻,眼睛像是玛瑙,唇红齿白,呼吸清浅,小仙子一般纯净无暇。
可是她漂亮的瞳孔闪过了一丝惊慌,愣在了原地。
虽然她比以前长高了不少,可少年白檀深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
可血越擦越深,深的像是印入了他的肌肤纹理,再难冲刷掉。
白檀深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就算解释,几岁的妹妹也不会听进去。
可就在这时,小羡鱼动了,她歪了歪脑袋,“你是……我哥哥吗?”
少年白檀深一僵,下意识反驳,“不是。”
下次再回来看她吧,小女孩的记忆容易忘却,等她忘记的差不多了,他再回来。
他不希望她怕他。
可他才迈开腿,小羡鱼就哼哧哼哧地跑了过去,抱着他的腿,圆圆的眼睛发亮,笑着道:“说谎,你就是我哥哥!”
她这样笃定的语气,竟让他闪过一丝无措。
少年白檀深自己都觉得身上的血腥味难以忍受,可她贴着的位置,正有一大滩血迹,若是再近一些,白皙的脸蛋就会碰到血。
他的心终是软了软,平生第一回放低了语气,小心翼翼地问:“羡鱼不怕吗?”
“不怕!”小羡鱼的声音嘹亮清脆,像是玉珠落银盘,带着天真的笑意。
未来横扫边境的少年将军眼眶热了热,“为何不怕我?我身上有血。”
“因为!”小羡鱼眉眼弯弯,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因为你是羡鱼的哥哥啊。”
树叶轻轻晃动,很久以后他都没有忘记这句话。
少年眼睫微垂,“嗯。”
“这是哥哥给我带的零嘴吗?”小羡鱼鼻子很灵,一下就看到了那包糖人,笑问道:“羡鱼现在可以吃吗?”
少年白檀深顿了顿,“脏了。”
看见小姑娘眼馋的模样,少年白檀深在心中许下了平生第二个诺——护着妹妹长大,将世间最好的一切捧到她面前。
……
白景渊和白锦言的院子离的很近,武宣帝给白景渊批假,让他们兄弟几人好生叙旧,故而白景渊也罕见的并未忙于公务,时常在府中赏花游湖,或是补觉。
这难得的闲散功夫,却叫谢行蕴提亲一事坏了心情。
因此在听到侍卫禀告的时候,白景渊也黑着脸出来了。
白锦言捧着书躺在椅子上,嘀咕道:“他还打算这样多久啊?”
白陌淮点评一句:“贼心不死。”
自家漂亮的小白菜方才及笄,他便迫不及待地要来拔了,便是白陌淮这商贾中有名的笑面虎对上他都挤不出一个笑。
白景渊皱了皱眉,却是冷冷道:“这就是挡住了?”
“嗯?”白檀深回神,抬起眼睛看向前院。
气度不凡的少年已经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许多侍卫,浑身散发着高冷禁欲气息。
他正想说话,便看到白羡鱼从一旁走出,挡住了他们探寻的目光。
这一下,屋子中坐着的几个男人面色都微妙的变了变。
白锦言率先憋不住气,翻了翻书,语气酸溜溜的,“这谢行蕴到底哪里好了,长得帅?可她四哥我长得也不错吧?”
白景渊默默扫了他一眼,眼不见心为静,也从他那抽了本书坐下,平静道:“叫你用功读书,十几岁的人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高中了。”
白锦言郁闷道:“这和我好好读书有何关系,好好读书妹妹就能不嫁人么?”
想到他看着长大,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他拉扯大的妹妹,有一天会嫁给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还是个出了名的冰块脸,又家大业大,她要为那个男人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分心劳力,还得应付公婆亲戚,他就心疼的很。
在这里他们都没给小鱼儿吃任何一点苦头,便是在情势最危急的时候,小鱼儿依旧是过的最好的那一个,要真嫁给谢行蕴,要她去对付那个蛮横的长公主?
白锦言想想就糟心。
“怎么没有关系,若是真有一日,小鱼儿出嫁了,那我们便是她的底气。”白景渊徐徐道:“试想,若是我们白家的权势再高一些,高到任何人都忌惮,这个时候若是小鱼儿想嫁谢行蕴,你会担心吗?”
白锦言一怔。
若是他们白家的地位再高些,高到长公主对他们都束手无策,动不了他们的根基,这个时候还会担心小鱼儿嫁过去受委屈吗?
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