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先生!”
少女兀自千念纠结,另一边厢,璇烛之声又如和风细缕,缓缓开了口道:“楚姑娘,请你将帘帐升起,教我再好生看一看你们。”
楚夕若一声惊呼,忙又轻声称是,就此遵照其言,将榻前纱帷拢至左右。
至此,这位昔日里煊赫一时的青城山主,才终于将面貌再度呈现于二人眼前。
只见他周身衣衫整洁,处处纤尘不染。一张面膛依旧如平日般恬淡超远,至于所不同者,则是本来只在鬓间存留的数许星星华发,似在一夜之间汹汹倍生,如今业已有如皑皑白雪一般。
少卿与他形同父子,此情此景既在眼前,心中又如何不哀不悲?一时哭声愈烈,只恨不能以自己一条性命相换,得来恩师无恙周全。
“少卿,我听说……”
脚步匆匆,正是贺庭兰从外面走进门来。甫一看清屋中景象,亦不由得悚然为之变色。
而见兄长到来,少卿端的如蒙大赦。觉他从来精通医理,少时定能妙手回春。遂不顾涕泗横流,双手将其拉到榻侧。
“二哥!求你一定帮我!我求你……一定帮一帮我!”
贺庭兰脸上动容,先是轻声安慰数句。待向璇烛深行一礼,遂将两根手指搭在其人腕间。
只是随时候渐久,贺庭兰的神色却变得越发难看。俄顷抬起头,似乎正在思量究竟该如何开口。
“少卿。”
良久,他总算横下决心,开口实情相告:“如今前辈体内肺腑俱已衰竭,只靠自身一缕内息勉强维系。此等凶险脉象……实为我平生仅所得见,恐怕便教扁鹊华佗在世重生……那也终归回天乏术。”
他面露悲戚,刻意避开三人目光,“眼下我所能做,便是尽量使些滋补之药,当可再令前辈如这般延命半月。又或反其道而行,使前辈一日之内恢复如初。”
“只是……”
“便请有劳足下,照后者行事即可。”
此话既出,在场三人无不大骇,齐刷刷将目光投向璇烛。少时,还是贺庭兰率先打破沉默,急形于色道:“可一旦明日之期一过,则您势必油尽灯枯,自此……”
“庭兰的意思是……蝼蚁尚存求生之志,您又为何非要……”
“多谢足下的一番好意。只是在我看来,一日自由之身固然短暂,却已远胜如现下般垂死苟活半月。”
璇烛云淡风轻,倒似死生之事竟恁地不值一提。言讫微微半欠起身,满头银发披肩垂落,正好拂在少卿从旁递来双手之间。
“金人南下在即,中原武林却依旧各怀心事,彼此貌合神离。”
“待到明日……我须力劝各派抛却门户之别,共御将来之侮。这也是为你日后执掌教门……免去一桩最大难处。”
“先生!”
少卿周身大震,一则错愕于恩师料事如神,竟将宗弼等人心思了如指掌。二则更对其最后,命自己将来执掌教门一事瞠目结舌。二者糅杂际会,终又化作满腔悲恸欲绝,一边落泪,一边更咽着道。
“少卿德行浅薄,如何能膺此大任?先生您只管安心养伤,待日后……待日后……”
璇烛面色哂然,一如从前般语重心长道:“你为人虽略失浮躁,然秉性却极纯良。况遍观本教上下,早已再无比你武功更为卓绝之人。但须身边蒙于一二得力辅佐,料也定能将本教发扬光大,更胜我在时良多。”
见少卿依旧只是泣不成声,璇烛便将小臂微抬,自他手背上轻轻拍了几拍。
“生老病死,自然之理。人杀鬼杀,并无所殊。你若执意沉溺于此,岂不反倒令先生心中徒添挂念,纵在九泉之下亦难瞑目?”
“请先生放心!”
须臾,少卿总算极力抑住悲戚,眸中噙泪,紧咬牙关道:“各派之事,少卿定能一力处置妥当,无须您再来劳神挂怀。”
“不知……不知您还有什么未竟心愿?就算是刀山火海,万丈悬崖……少卿……也一定为您前去办到!”
璇烛微微颔首,未再一意纠结。不过待听闻其随后所言,终于双眉轻分,似有几许异样划过。
“若再有……便是我自己的一桩小小心愿了。”
他语气温和,反将目光悠悠然自少卿身上移开,辗转又落在了楚夕若两靥,“楚姑娘,不知你同我这徒儿相识至今,对他究竟作何感观。”
“我……”
少女一时语塞,始料未及之余,只觉一颗心脏砰砰似要跳出胸膛。
良久,她才嗫嚅朱唇,小声喃喃道:“诚如前辈所言,他为人秉性纯良,确属世间难能可贵。”
“楚姑娘冰雪聪明,自当知我此话其实另有所指。”
璇烛数声咳嗽,少卿忙又从旁搀扶。甫一触及其人背心,隐约但觉数许温热尚在,与方才手间冰凉大相径庭。
“这孩子自幼在我身边,至今已有十六七年光景。”
他脸上莞尔,目光却始终留在楚夕若颊间,“我这一生虽无子嗣,却早已将他视若己出一般。故今日只是想请问楚姑娘,你二人是否确为情投意合,愿同彼此托付终生?”
“我……”
楚夕若肌肤滚烫,纵连耳根也几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