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者眉头紧皱,料少卿必不会善罢甘休。只是回忆此人武功之高,恐怕纵教自己三兄弟齐上,到头来也依旧难以取胜。无奈收剑入鞘,一张嶙峋老脸伪作恳切真诚。
“哦?不知小兄弟所说究竟乃是何事?在下便在此洗耳恭听。”
少卿笑道:“刚才你身边那位朋友的话,我倒觉委实大有几分道理。那你们还等什么?不如便向这位小先生和少侠每人磕上十个响头,我看他们慈悲为怀,到时也自会放你们抬腿走路。”
“你!”
那长者闻言气结,但好在他行事老成,胸中倒还尚有几分隐忍。反观那胖汉则怒不可遏,全不顾双方武功悬殊,手执兵刃纵身一跃,暴虎冯河般厉声大叫道:“你既自己找死,老子便先成全了你!”
“不可鲁莽!”
长者大惊失色,心知自己这兄弟远非少卿对手。正要出手相助,怎奈终归为时已晚。但见少卿足下闲庭信步,自漫卷罡风间游刃有余。那胖汉攻势虽奢,到头来偏偏无从受力,一眼望去只如无头苍蝇般白白乱撞一气。
少卿戏谑心起,本来有意同他继续周旋。不过念及自己伤势未愈,毕竟不宜久战,故虽觉兴致缺缺,也只得就此收敛心境。如鬼似魅欺身上前,在这胖汉右手腕间轻轻一叩。
青城武功灵动飘逸,尤以身法独步天下。那胖汉眼前青芒大作,尚还未及有所反应,手腕间已是一阵酸麻,刺痛难当。一口长剑再也拿捏不住,只听“铛”的一声大响,顺势直落在地。
少卿意味深长,既将他脉门扣住,遂悠然不紧不慢道:“这明明是你们先行定的计较,怎的到头来却连自己也都不肯?”
“是了!定然是你们觉得十个着实太少,难表如今心中愧疚,想要再加上十个这才痛快过瘾!我看三位也都是通情达理之人,好好好!那便依着你们的心思,赶紧跪下来把这二十个响头给磕完好啦!”
“小子!”
那老者面色铁青,两目直勾勾紧盯少卿,“士可杀不可辱,我劝你做事不必太绝,否则日后必定吃亏不浅!”
“我如何行事自有人来管教……”
少卿面色微妙,陡然却将话锋一转,冷冷寒声道:“只是不知他崔沐阳执掌望日楼,平日里究竟是如何约束门下弟子的,竟会纵容你们做出这等无耻勾当!”
“你!你竟知道崔楼主?”
那长者神情剧变,竟踉跄着一连后退出三五步去。听其话里话外,更似莫名夹杂无尽惶恐惊骇。可若说这惶恐惊骇究竟从何而来,一时半刻间却又着实令人好生费解。
“你们崔楼主平日深居简出,行事固然高深莫测。不过这天下便从没有不透风的墙!哼!要想人不知,那也除非己莫为!”
其实少卿这番说辞,归根结底不过是为危言恫吓,暗喻自己已对望日楼底细了如指掌。孰料那长者听罢,身子居然猛然一震!就连一只握剑右手,也在不自觉间簌簌颤栗难休。
此情此景既在眼前,实教少卿大为诧异不已。还未及他开口盘问,那长者反而嘴角一咧,好似万念俱灰般惨然发起笑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阁下并非乃是无事生非!而是……我……崔楼主在上,我兄弟三人今日有负您老人家重托。黄泉路上……这便先走一步啦!”
话音未落,他便把手中长剑往颈间一横。五指间奋而较力,顿教一注鲜血横飙喷洒,沥沥如雾飘荡。
再看其身形微微发晃,几度摇摆后终于轰然倒下,又哪里还有性命尚在?
这变故突如其来,直教在场人人无不始料未及。而若说此刻心下里最为震惊错愕之人,那也自然绝非少卿莫属。
他瞠目结舌,额上涔涔汗如雨下。何曾想到自己不过寥寥只言片语,竟会将这老者逼得引颈自刎?如今木已成舟,后悔也已无益。可这其中到底是何缘故,饶是他素诩心思过人,到头来亦殊难理出半分头绪。
“你!你逼死我大哥,我非杀了你不可!”
少卿脑中浑浑噩噩,右手五指不免略微松弛。那胖汉目眦欲裂,眼看兄长死于非命,不知是从何处凭空生出股无俦巨力。一时双膀大震,自少卿手下挣脱开来,两眼血丝密布,远远望去浑与凶煞厉鬼别无所异。
“小畜生!你纳命来吧!”
本来,这胖汉自然绝非少卿对手,只是当前少卿心乱如麻,至今犹未从剧变中回神转醒。而这胖汉愤恨之际早已全无顾忌,举手抬足只管性命相搏。接连数招反倒迫得其人左支右绌,足下频频躲闪不迭。
那青年洞若观火,当下再无迟疑,提起双拳不过三招两式,便将那胖汉重新逼退原处。而后一脸正气凛然,朗声大喝道:“这人明明乃是自杀,我们大伙儿全都长眼看得清楚!你若偏要在此胡搅蛮缠,那就休怪我手下无情!”
那胖汉瞪眼如牛,口中呼哧呼哧直喘粗气,待青年话语甫歇,竟又发出一记长啸,其声好似万千把无形利刃攒刺肌肤,教人森然不寒而栗。
“左右我大哥已被你们逼死!我……我这便下去同他一块儿做伴儿,也好在黄泉路上彼此不觉孤单!”
“万……万万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