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家族聚会也不喜欢,玉堂干脆一个人躺倒,假装已经睡过去了。玉堂四哥家那几个侄子,今天也在,跟其他几个小孩子一块儿,在旁边吵吵闹闹的。其中有一个说悄悄话儿,问别人道:“你们知道不知道,臭虫怎么能不臭么?”
因为其他人不知道,他便教给别人道:“你找着一张喷香的纸,用纸把臭虫包起来,轻轻捏在手里面,然后在耳边告诉它道:‘臭虫是我的好兄弟’,‘臭虫是我好兄弟’,多念几遍让它听见,以后就不肯臭你了。”
玉堂侄子的一番鬼话儿,其他的几个居然就信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恨不得马上找着只虫子,然后赶紧试一试。
摊上这么些夯包侄子,比野驴还笨倒也罢了,关键说这个话的人,还强调说,这个办法是“九叔教的”。这事儿玉堂忍不了,立刻大声呵斥几句,把他们全都吓跑了。玉堂这时候也睡不着了,问从人要了一个炉子,一个人去外面温酒赏梅耍子去了。
厅里这边,众人先是议论了一番今年的买卖,然后评价了庞籍新任宰相这事儿。朝堂上哪些人大概能提升,又有哪些人大概能降职,来年能修改什么法令,对各家的买卖有什么影响,都说了一遍。众人根据这些推测,又预估了来年市面的行情。
众人除了商议买卖,还有人提到了族里面新近出的一件事:三房家的,眼看着老娘要咽气了,儿子们为了争相国寺旁边的一块地,打将起来,直接把老母亲给气死了。听见了这话儿,不知道的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守孝,怪不得呢!我就说他们家今天咋没人过来?”
有一个道:“来不了了。老大、老三官司败了,心情不好,不愿意来。老二好处已到了手,怎么不得在家里装装样子,好好守孝呢。”
这时候便有人说话道:“这人一旦上了年纪,一冷一热,病症就重,可不这几天太冷了么?!三婶子早先就不太好,这几日一重人就没了。跟儿子们争吵没关系,怎么说那也是亲娘啊!大年下的出了这事儿,也不好发丧。他们兄弟们隐匿不报,可以理解,必然是等到过完节再说。”
说这个话的,跟三房的老二献堂那厮,关系不错,故意往他那脸上抹粉。可惜老二是什么德行,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气死老娘这件事儿,那个人绝对干得出来。
这时候有人就议论说,这几日的行程、安排,得马上改改。一旦三房的过来人报丧了,少不得众人得过去了。说起来三房几个兄弟这事儿,除了一两个帮他们描补的,更多的还是在骂的。
一个便道:“老二两口子一向精明,做出这种事不奇怪。老大那样的老实人,这时候怎么也不顾大局?不害怕别人笑话么!”
另一个道:“老二两口子沾惯了便宜,以前的事情也就算了。相国寺旁边的那块地,值不少钱。爹妈传下来的东西,兄弟三个人人人有份,怎么就单成了他家的了?是我我也争!”
说着说着,好几个便感慨为上的不易:下面人不知道体恤便罢了,只争私利。一旦指责他们不好,把各种理由就拿出来了。虽然都知道皇帝难做,有几个因为臣下不好调治,把大位让出来给别人的呢?又有几个因嫌儿子不好调教,干脆出家做了和尚的?全都是一边口里面抱怨着,一边死抓着不松手的。
说起来“教育”这件事儿,有人立刻发话道:“若让我说,为啥能出来这样的子弟?全都是当年他们是孩子的时候,让那些女人给惯坏的!”有人低声附和道:“二哥这话儿说得不错!当年三婶子宠老二,咱们可都看在眼里,谁知道临了是这样的下场!
远的咱们就不说了,就说在外面吃酒的那个,从小就淘气。仗着模样生得好,他的母亲死的又早,在老祖母跟前长大了,老人家又不舍得责罚,给惯坏了,由着他胡来。你看看现在,都成了什么模样了?说不准将来能做出什么祸事,把族里人一块儿都连累了!”
既然说到老祖母头上,有几个话头就刹不住了,口里面忍不住抱怨起来。一个便道:“对自己的儿孙们不信任,专信那些外面的人。咱们就说说这几年:把所有的钱财都投到了南边,去发展什么船运了,对东京的买卖才支援了几个?
你看看在广东、江、浙那边的人,仗着老祖母看重他们,个个都赚了个盆钵满。咱这些留在东京的,生活一日赶不上一日,再这样下去还赚个屁钱!
大事还交给个外来的丫鬟,有人稍微提一提,老太太就赶紧挡在前面,夸她能干,为了家业多少次救火,怎么怎么出力了。这话儿我就不爱听:大事临头,姓白的哪个没出过力?单嘴巴上吹一吹哪个不会?咱们家在各州、各路的产业,在那里面操心费力、顶起来事的,大多数还是姓白的!”
还有人道:“就算不提那些外人,单单就只说自己家,老祖母也是太偏心:恁大的年纪,那么多家财都不肯撒开,仍牢牢把在自己的手里。将来她病老归西之后,恐怕谁都捞不着,一准儿全都是二房老九的。在她眼里,只有大房和二房的人,才是嫡亲的子孙。”
这话儿激起众人的火来,一块儿跟着抱怨起来。众人都说,不是故意要议论长辈,大家都是一样的儿孙,厚此薄彼那一套儿,实在是让人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