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到两个月时间,玉堂上面的那几个兄嫂倒先了开口,叫把家分了。玉堂得了东京城汴河处一处漕运船舶还有马行街、东华门、西角楼处三个在建的酒楼,另外还有一份银钱。
四哥看见玉堂的时候,眼神里似乎有些不忍,悄悄和他说话道:“听他们说,前几天你来我那了?九哥莫怪,你嫂嫂说话直一些。”玉堂闻言亦笑了道:“休这么说,这么分已经不错了,嫂嫂已让了我不少了。再说我一向害家人受累,对家里又没有什么功劳。”
三座楼看着就要建成,马行街的那一座,唤作“会宾楼”。东华门的唤作“谪仙楼”,西角楼处唤作“聚贤楼”,这三楼比起来会仙楼来,有的能强些,也有不如会仙楼的。只等着一旦建成了,挂上匾额,会同诸位好友一同捧场,便就开张。
诸兄已请了数位贵人说要前来:有曹皇后之侄,有八王赵元俨之长孙、有吕相的第八子、有夏枢密之侄、还有些其他未定下的。
玉堂只顾会友做耍,将一干大小事尽皆交付与李都管。这李都管乃是玉堂四哥的老人,此行当行首,一向是强干忠主的。四哥因知道玉堂在这些事上不怎么上心,特地拨来给他的。
展昭这边,因他哥哥三郎展平旧伤复发,他带着人马回家去看视。连日以来,展平的病势时好时坏的,过了三个月之后,竟至不起。
展昭在旁边日夜看护,衣不解带侍奉。太原远近的名医圣手,杏林领袖不知请了多少个,望闻问切了之后,尽皆摇首叹息,言说难治。每每听得展昭如被冰雪,恨不得身替。再看那展平时,果真一日憔悴一日。真是:
十三学得弓马熟,十五军中始掌旗。
校场来时拔头筹,亦随仲卿袭龙城。
廿年功业已往矣,昔时袍泽半成灰。
征衣百战成血色,回看长河东流水。
战鼓声来惊坐起,膏肓难捻旧刀枪。
秋来春去莫相催,风起易灭雁鱼灯。
展平偶然有清醒的时候,更多的时间是在昏迷。一日清醒时,拉着展昭的手道:“七哥跟着我,一天的好日子没过过,苦却吃了那么多!马上我就要撒手去了,家里的担子还得你挑,是哥哥对你不住。”
展昭祖籍饶州,当年祖父展询征李继迁的时候,合家这才搬迁至太原。展询年少时,与王超同为太宗的潜邸,娶了王超之妹王宓为妻,生展综、展腾二子。
综早卒,腾字仲麟,少年开始就随父从军,结发束修便宿卫辇毂。展腾头妻娶党项细封氏生五子,五子夭折了大半。展昭乃是展腾幼子,后妻洛阳种氏所出。昭父母早亡,幸有兄长扶养,二人情谊甚笃。
听见展平这么说,展昭忙道:“三哥快莫如此说,对我来说,只觉得少时磨难,乃无上至宝,终身享用不尽。”嫂嫂从旁听见亦泣。展平一一嘱毕,将眼环视了一遍。以后的日子,再也不能扶持相伴,叫各珍重。复又过了两三日,三郎果然就撒手人寰,亡年三十有三。
众人哭罢,用香汤沐浴了尸身,装殓了衣冠,停在灵床之上。烧罢倒头纸,点上长明灯。一壁厢安排内棺外椁,选吉时放在厅上。建起灵帷,扬起长幡,着人写玉石神主牌位,叔嫂两个人皆换了孝服,众家人皆戴孝头巾,又写了讣闻,遣人各处去报丧。一时节闹闹轰轰,众家人忙办丧事不提。
就在合家忙碌的时候,三郎展平的娘子杨氏,捱不住累,先一步回房去歇了。这时候有使女来报道:“后街上的李大官人来了,说是有事情要见娘子,娘子见么?”杨娘子道:“之前李寅不是说,现在小郎回来了,又是人又是车的不方便,进出太频繁了不好么?”
使女回道:“大官人说,怎么说他也是做干儿的,干爷已经没有了,剩下干娘一个人,妇道人家料理不开,过来帮忙是应该的。”
使女所说的这“李大官人”,名讳就叫做李寅,因经常到府里面走动办事,很得人心,私底下认杨娘子做了干娘。如今他看三郎没了,便想正式拜杨氏为母,到时也可以将这份家业,交付他手。因此一听见展平没了,立刻就急吼吼过来了。
这边李寅进来后,见娘子身上穿着孝服,只化了淡妆,坐在窗前。娘子旁边的屏风上,绘着一幅美人图,填的是寇准的《踏莎行·春暮》一首道:
春色将阑,
莺声渐老,
红英落尽青梅小。
画堂人静雨蒙蒙,
屏山半掩余香袅。
密约沉沉,
离情杳杳,
菱花尘满慵将照。
倚楼无语欲销魂,
长空黯淡连芳草。
这头李寅唱个肥喏,走过去将盒内赠与杨娘子的麝香交到使女的手中,支她走了。李寅打量了一番娘子,便说话道:“几日没见,我看干娘清减了不少,眼睛都有些红肿了。老天不公,官人的年纪又不大,怎么就出了这种事?闪了干娘一个人受苦!真是应了那句话:‘红颜薄命’!”
本来娘子人已经好了些,因为听了这几句,眼泪又开始出来了。李寅又道:“不管怎样,没的人已经没有了,活人的日子还得过!”
镜子前面的妆盒上,有一支镂花宫制的金钗,李寅